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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长江经济带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全面启动。此后两年间，各地按照保障安全、恢复生态、兼顾景观总体要求，因地制宜、多措并举，系统修复长江干支流沿岸10公里范围废弃露天矿山生态。
近日，《中国自然资源报》记者走进四川、云南、贵州、重庆4地，探寻长江经济带抚平大地“伤疤”，筑牢长江上游生态屏障的故事。
初夏时节，长江两岸水绿山青，万物向荣。
“再过几个月就将迎来盛果期，今年一定会大丰收！”赤水河畔彰德街道飞龙村脐橙基地，看着漫山遍野长势喜人的脐橙，四川省古蔺县成林甜橙种植专业合作社副理事长袁强眼里满是期待。
碧水幽潭，花香四溢。在重庆市铜锣山矿山公园，昔日尘土飞扬的采石场已悄然蜕变为美丽的“小九寨”，吸引了一大批摄影爱好者流连忘返。
在滇东北、滇西北高山峡谷，矿山地质灾害隐患得到治理，大片的“伤疤”变成了绿地和农田。一茬茬甜脆的豌豆，敲响了农民致富的大门。
在过去的两年里，得益于长江经济带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的开展，四川、云南、贵州、重庆4省（市）裸露的山体岩石披上了绿装，水土流失问题得到有效遏制，经济、生态、社会多方效益显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在这里有了清晰而生动的转化路径。
撬动资本复绿富民
四川，96.6%的水系属于长江水系，流域面积接近长江经济带总面积的1/4，是长江上游重要的水源涵养区和生态建设核心区。与此同时，长江在四川流经区域也是高海拔生态脆弱区、平原人口稠密区和盆周工业集聚区，各类生态环境风险叠加交织，生态治理点散面广量大。
近年来，四川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整体谋划国土空间开发、利用和管控，在全省划定13处生态保护红线区块，建立各类自然保护区166个，构建以四大生态功能区为重点、八大生态廊道为骨架、典型生态系统为单元的“四区八带多点”生态安全战略格局。
开展长江干支流沿岸10公里范围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是四川筑牢长江上游生态屏障的重要抓手。当地建立了省政府分管领导安排部署、省级部门督促指导、市县具体抓落实的工作机制，先后制定《长江干支流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技术规程（试行）》《四川省历史遗留废弃矿山生态修复项目管理办法》等文件，倒排工期、挂图作战，加快推进矿山生态修复。
四川省宜宾市叙州区岷江防洪堤弃土场修复后种上了柑橘树。赵蕾 供图
平地里，10厘米高的柑橘苗绿意盎然；坡地上，约50厘米高的柏树苗整齐排开……在“长江首城”四川宜宾，眼前的场景，很难与弃土场联系在一起。宜宾叙州区翠河村村民李家模告诉《中国自然资源报》记者，早些年因为修建防洪堤，这片6.7公顷的土地成了废土场，机械设备、砂石随意堆积，大风天尘土飞扬。不承想，矿山生态修复后废弃地成了村里新的经济增长点：利用复垦耕地栽种的1.3万株柑橘树，每年可增加直接经济收入约9.89万元。
积极探索市场机制，推进多元投入，是四川省自然资源厅推进长江经济带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的重点举措之一。该厅发文支持将历史遗留废弃矿山生态修复与历史遗留工矿废弃地复垦利用试点等工作有机结合，同时打通渠道，明确可将符合条件的长江经济带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纳入工矿废弃地复垦利用试点。
四川省宜宾市叙州区岷江防洪堤弃土场修复后。赵蕾 供图
四川省广元市旺苍县东河镇千亩仙居杨梅产业示范基地，就尝到了社会资本投入矿山修复的“甜头”。基地建设的大部分土地都来源于废弃矿山的修复。记者看到，基地杨梅树上挂满了青绿色和深红色的果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果香。“今年初挂果可能有1000多斤，能卖5万多块钱。待明后年盛挂果产量预计能到上万斤，按40元每斤来算的话，收益能达到40万～50万元。”东河镇红垭村支部书记苟天福算了一笔账。
红垭村整合浙川东西部扶贫协作、生态修复等多种项目资金，发挥距县城仅10分钟车程的地理位置优势，一方面利用砖窑厂现有建筑空间，打造了“印象窑吧”文创旅游综合服务体，增加集体收入；另一方面对采矿场进行综合治理，种上了2万多株杨梅。侯秀华曾是东河镇红垭村四组的贫困户，她说，以前砖窑烧砖破坏环境，很少有游客来，现在到村里耍的人渐渐多了，“我在杨梅产业园务工，加上流转土地种杨梅的分红，一年下来收入有2万多元。”
四川省自然资源厅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四川长江干支流沿岸10公里范围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面积已达1894.57公顷。项目的实施大大提高了区域内植被覆盖面积，改善了当地生态环境和生产生活条件，促进了项目区周边群众增收。
既要颜值又要效益
施工现场灯火通明，轰鸣的挖掘机声响彻山谷。这是2020年11月的某个深夜，金沙江畔的云南省永善县矿山修复工程施工的一幕。此时，离年底前完成项目主体工程任务要求仅有40多天。“永善县自然资源局盯得紧，我那时再不亲自盯着干，根本完不成任务！”回忆当时的情景，二标段施工老板依然记忆犹新。
金沙江是长江的上游，从青藏高原到红土高原一路奔腾，经云南省迪庆、丽江、大理、楚雄、昆明、曲靖、昭通7州（市）进入长江。按照自然资源部统一部署，到2020年底前，云南需完成380座长江经济带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项目主体工程，治理修复面积1450公顷。保护好云南“一江绿水”，实现“望眼沿途观青山”，有利于云南主动服务和融入“一带一路”建设，进一步优化云南省发展空间格局，改善沿江地区生产生活条件，加快少数民族地区和贫困地区发展。
云南省自然资源厅生态修复处负责人介绍，为按时保质完成修复任务，云南省自然资源厅建立工作机制，依托云南省地质调查局的技术支撑，组织矿山生态修复项目实施。同时，加大项目组织和制度的保障力度，成立了省级工作领导小组，研究制定《露天矿山生态修复技术标准参考目录》等规章制度。各地将矿山生态修复与土地流转、地灾治理等有机结合，努力实现绿水青山“颜值”的同时，做大金山银山“价值”。
云南省玉龙县拉市镇海南村废弃露天采场修复前。宋红霞 供图
云南省玉龙县拉市镇海南村废弃露天采场修复后。宋红霞 供图
矿山修复需要大量覆土，从远处买土成本高，矿区附近难以找到可以使用的土壤，如何找到合适的土源？
在项目验收会上，一位施工单位代表给出了答案：“我们总结出两个有效办法，在昭通市标段得到推广。一方面找当地准备建宅基地的村民，免费帮他们挖地基松土并低价购买。另一方面对当地村民的坡地进行整平（坡改梯），多余的土以低价购买，或者通过帮当地群众清水库、清鱼塘来免费取土，这样群众和我们获得双赢！”
记者了解到，一些项目在实施中整理出大量土地，但并未用到增减挂钩和市场化政策。这是为何？
“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政策程序及要求比较复杂，长江经济带生态修复项目任务期只有2年，时间上来不及；而且项目区大部分矿区处于偏远山区，利用市场化政策条件差。昭通地少人多，整理出的废弃工矿用地基本都按当地群众的意愿修复成旱地、园地、林地，既改善了矿区生态环境又为当地群众开展农业生产，特别是发展特色农业提供了土地资源，有利于巩固乌蒙山地区的脱贫攻坚成果。”昭通市自然资源局生态修复科科长如是说。
无独有偶。云南省丽江市玉龙县拉市镇海南村废弃建筑石料用灰岩开采形成的废弃露天采场，有很多采坑，水土流失严重，并存在地灾隐患。为此，当地投入154万元修复了305亩矿区生态。根据政策以及村民意愿，在矿区周边较为平缓的场地种植了经济林地，增加了部分农户的收入。其余废弃地通过覆土回填，栽植了雪松、冬樱花，撒播草种200多亩，以最小投入实现了最大的生态效益。
总结经验厚植优势
“多彩贵州”境内的两大重要水上通道——乌江、赤水河，是长江上游重要支流，也是贵州开展长江经济带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的主阵地，涉及贵阳市、遵义市、毕节市、铜仁市、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共5个市（州）的18个县（市、区），364处废弃露天矿山。
贵州省铜仁市万山区引进民营企业发展工业旅游，将废旧矿区打造成景区。图为朱砂古镇。周峰 摄
在“护两江上游生态，绘黔中绿水青山”中，贵州省成立工作组，将长江经济带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纳入省政府职能绩效目标考核内容，按季度安排部署，强力推进。贵州省自然资源厅始终以“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的要求为推动工作的抓手，担起生态保护修复的政治责任。
记者了解到，贵州的典型经验有三方面。一是做到了摸底、设计和实施“三个精准”。组织专业技术人员对乌江、赤水河两岸10公里范围内废弃露天矿山情况进行实地调查，省级专家组对矿山地质环境问题进行抽查核实，确保修复数据精准有效。县级自然资源主管部门组织专业技术单位编制修复方案，市级组织专家评审批复报省自然资源厅备案，确保每个矿山修复标准符合技术规程要求。最后根据设计方案，通过公开招投标选定施工单位，聘请监理单位对项目全程监理，并委托省环境监测院进行监管指导。
二是运用大数据核查确保成效。涉及图斑分散，实地监管难度大，是矿山生态修复工作中的一大难点。对此，贵州省自然资源厅利用“互联网+遥感”技术对矿山生态修复项目开展了常态化动态遥感监测，搭建了贵州省国土空间生态修复—矿山地质环境治理恢复监管平台，利用多源多时相遥感影像，对矿山修复治理情况进行核实，实现了矿山修复治理的全过程追溯监管。
“矿山地质环境治理恢复监管平台是基于互联网的动态管理平台，依托高清遥感影像为底图，将贵州全省矿山地质环境治理实时推进情况以空间数据库的方式组织。”贵州省自然资源厅国土空间生态修复处处长杜国模介绍，平台以3个月为一季度更新数据，为地方单位的修复工作提供数据参考和信息指导。目前，该平台已在贵州全省推广使用。
“矿山项目只是平台运用的第一个阶段。”杜国模说，已经建立的监管系统和数据库，之后还将应用在其他生态修复项目上，保证所有生态修复项目上图入库，全程跟踪。最终所有数据汇总，形成一张“贵州省生态修复地图”，为贵州整体生态建设发挥更完善、更精准的标识、记录和指导作用。
三是助推脱贫成效显著。贵州把脱贫攻坚融入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治理中，吸纳当地剩余劳动力，让村民在实施矿山修复中“获得新增耕地得产出、获得劳务收入鼓腰包、获得资源资产变股东”。
铜仁万山汞矿将地质环境治理与矿山公园建设相结合，撬动市场资本投入20亿元挖掘矿山旅游潜力，推动地方实现了由“卖资源”向“卖风景”的转变，帮助580户贫困户搭建了就业创业平台，750人通过入股分红脱贫，直接解决800人就业。2018年9月铜仁市万山区顺利脱贫出列，近3年经济增速连续高于全国、贵州省和武陵山区平均水平。
贵州还积极探索了流域生态补偿机制。2019年12月，经贵州省人民政府批复，贵州省自然资源厅、省发展改革委、省财政厅、省水利厅、省生态环境厅联合印发了《黔中水利枢纽工程涉及流域生态补偿办法（试行）》，初步建立起了黔中水利枢纽工程上下游流域政府之间，以财政转移支付为主要方式的横向补偿机制，为下一步加强流域水源地保护、生态修复拓宽了资金来源。该经验做法入选2020年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改革举措和推广清单。
灵活创新突破难点
“陡壁清坡过后在上面挂上40厘米管束带，里面配有营养土和种子等，打上主动防护网固定在崖壁上，植物就能存活。”重庆市巫山县建坪村废弃露天矿山陡壁治理工程的项目负责人告诉记者。若非介绍，谁能想到眼前绿意盎然的矿山，曾有过艰难的复绿经历。
重庆市铜锣山矿山公园。资料图片
昔日的石灰岩矿开采给村里留下了6.4公顷的废弃露天矿山。2019年10月，工程人员在开展陡壁治理中发现，高陡边坡由于无法覆土，植物很难存活。但修复工作迫在眉睫，为此，技术人员经过反复试验，独创了高陡边坡生态修复新技术，攻克了难关。这是重庆市推进长江经济带废弃露天矿山修复工作的一个剪影。
重庆是长江上游生态屏障的最后一道关口，对长江中下游地区生态安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近年来，重庆扎实推进废弃露天矿山生态修复工作，结合本地实际，用好法律手段和市场化方式等，完成了长江经济带废弃露天矿山2214公顷修复任务。
一是落实法律支持，创新了“代为修复制”，破解了历史遗留、无主等矿山的修复难题。重庆市长寿区涛鹏建材公司于20世纪90年代在长寿区东新村开设页岩砖厂，在砖厂附近设立采矿区开采页岩土用于制砖。2014年采矿许可证到期注销后，企业改为从外部采购工程弃土作为原材料制砖，但原本已被破坏的采矿区一直未进行复垦复绿。为督促企业履行生态修复义务，长寿区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多次要求企业开展矿山生态修复工程，甚至送达《责令履行生态修复义务通知书》，但企业迟迟没有行动。
如何督促企业切实履行矿山生态修复义务？重庆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联合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印发的《协作推进关闭矿山生态修复实施办法》（以下简称《办法》）给出了解答。
《办法》创新提出了“代为修复制”“垫付制”和“追缴制”。“代为修复制”，即各种原因无法修复的矿山，将由区级规划和自然资源部门代为修复。“垫付制”，即代为修复所需资金按程序申请区级财政资金垫付。“追缴制”，即区级规划和自然资源部门同步向未灭失的涉事矿山企业，协商追缴垫付的区级财政资金。同时，规定区级规划和自然资源部门可在检察机关协助下对涉事矿山企业提起民事公益诉讼，向矿山企业追缴修复费用。
由于有了此项《办法》的支撑，长寿区规划和自然资源局会同区检察院与涛鹏建材公司进行磋商，很快达成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协议。去年10月，企业对原采矿区进行了复垦复绿。
二是加大政策支持，探索市场化方式，加快推进历史遗留及关闭矿山地质环境治理恢复与土地复垦工作。重庆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印发了《关于历史遗留废弃矿山复垦指标交易有关事项的通知》，明确在符合《重庆市地票管理办法》复垦条件的前提下，历史遗留废弃矿山修复后产生的农用地指标可作为地票进行交易。
2019年10月，重庆渝北区曹家山煤矿土地复垦项目完成指标交易，交易价款277万余元，这是重庆首宗历史遗留废弃矿山复垦指标交易。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复垦指标市场化交易机制的建立，盘活了历史遗留废弃矿山建设用地，缓解了历史遗留矿山生态修复的资金压力，进一步提高了社会资本参与生态修复的积极性。
重庆九龙坡区探索以矿区填埋消纳城市建设弃渣方式缓解资金压力。走马镇大石村有一个3.5公顷的深坑。因回填需要高昂的资金和专业技术，村里条件有限一直无法实施。通过用重点建设项目的建筑弃土，大石村的矿坑很快得以填补，并种上了果树和农作物。
“通过矿坑消纳城市建设弃渣，一方面缓解了渣土围城的困局，避免了弃渣场重新选址造成新的损毁；另一方面，消纳弃渣获取的收益解决了矿山生态修复资金不足的难题。此外，填埋弃渣也消除了矿区高陡边坡安全隐患和洼地洪涝风险。”重庆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有关负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