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土地改革的政治经济学解释──基于165个国家的检验（1900-2010）

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311 篇推送

《耕者有其田》油画

无论是“废井田，开阡陌”的商鞅变法，还是“凡授田，先课后不课，先贫后富，先无后少”的均田制，亦或是近代的“天朝田亩制度”、“三民主义”、“耕者有其田”的思想和政策，在政权更迭时屡见不鲜，土地改革始终贯穿于中国历史进程之中。

以更广阔的世界视野来看待土地改革时，“土地改革与政治变革”之间的联系是否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什么力量在推动土地改革的进行？此类问题在理论上难以形成定论，不通过实证检验难以得到让人信服的解释。Bhattacharya等三位作者在《发展经济学》杂志上的研究“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Land Reform Enactments: New Cross-national Evidence (1900–2010) ”，使用了1900年至2010年的跨国数据，探讨了政治转型与土地改革实施可能性之间的关联，通过严谨的实证分析回应了上述问题。

作者首先区分了土地改革的不同动机：（1）土地持有上限；（2）没收；（3）再分配；（4）分配；（5）归还；（6）兼并；（7）维护土地所有权稳定；（8）私有化；（9）集体化；（10）国有化；（11）土地确权；（12）其他。明晰土地改革的动机，对于分析是何种力量推动土地改革极为重要。

作者接着构建了土地改革与政治之间的关联，二者之间的联系主要通过国家主要的政治参与者来达成，政治参与者包括政治统治者、经济精英、农村群众、城市群众。政治统治者由官僚、行政人员、司法人员、军队组成；经济精英分为有地精英和无地精英，后者由实业家和商人组成，力量伴随工业化逐步增强；城市群众包括白领和蓝领；农村群众包括小农和佃农。最重要的是，国家由这些政治参与者组成的联盟进行管理，这个政治联盟在持续期间，拥有对国家资源进行使用、分配和长期决策的权力，进一步影响到国家的经济贫困、增长和经济发展。

实施土地改革的政治经济学逻辑可以分为三种渠道：第一，政治统治者和有地精英之间的政治联盟瓦解，政治统治者通过土地改革重新分配土地资源对有地精英进行惩罚；第二，民主vs专制，民主化赋予普通群众更大的政治权力，使其对再分配的需求随之增加，但“被俘获的民主”（精英阶层所主导的民主）不一定会进行土地改革，同时专制政府在推行土地改革时所面临的政治阻力和制度约束也会更小；第三，左翼vs右翼，意识形态从右翼向左翼的转变，左翼领导人更亲近贫民和劳工，但在土地改革的决定上，机会主义和政治竞争胜过意识形态，所以双方政策可能会趋同。

作者收集了165个国家1900—2010年间有关土地改革的数据，主要包括：某国某年是否颁发过与农地相关的重要法令或行政命令；这些法令背后是否明确的动机；这些法令在颁发数年后是否得以实施，是部分实施、还是完全实施。此外，作者构建了政治转型数据，同时也拓展了既有的有关执政者政治意识形态数据集的年限。

在土地改革法令的数据中（可见图一）：从时间维度来看，1902年美国最早颁布土地法令，爱尔兰1903年紧随其后；二战前52项法令中有一半以上是发达国家颁布的，1945-1975年间有158次，1990—2010年间有106次，后者主要由东欧和亚洲的前社会主义国家颁布，1980-1989年和1990-1999年间分别为29和76次；

从区域维度来看，印度是进行土地改革最多的国家，一共7次；有9个国家在样本期间未颁布过有关土地改革的法令。从更大的区域来看，非洲有103个样本，欧洲有102个，亚洲为96个，拉丁美洲为59个，北美为3个。

在政治转型的数据中：1900-2010年间，全球范围内一共发生了184次民主转型，133次专制转型。在有关执政者意识形态的数据中：1900-2010年间，38%的执政者倾向左翼，25.9%的执政者倾向右翼，5.3%的执政者为中间派，剩下30.8%的执政者政治倾向不明。

图一 世界各地的土地改革、民主转型及意识形态统计图

在大量数据的支撑下，作者进行了实证分析，对前述所提到的三种渠道进行检验。鉴于在分析的过程中可能会面临内生性挑战（反向因果），即对土地改革的需求也会导致政治变革，作者选取了领导人意外死亡作为工具变量进行估计，结果较OLS更为显著。

作者在实证分析的基础上得到以下结论：第一，民主转型与土地改革紧密相关，特别是一些动机为有利于贫民、减少贫困和不平等的改革。

第二，政治意识形态的左倾提高了实施土地改革的可能性，特别是动机为有利于贫民、再分配、设置持有土地上限的改革，意识形态右倾则不对土地改革产生任何影响。

第三，进一步分析不同政治转型的不同影响，向总统制民主转型会增加为减少贫困和不平等的土地改革的可能性，向混合制民主转型会增加为维护土地所有权稳定和减少不平等的土地改革的可能性，向右翼民主国家转型会阻碍为贫民、维护土地所有权稳定、减少贫困的土地改革，反之向左翼民主国家转型则会推动这些动机的土地改革，向右翼政党制独裁政权转变会降低为有利于贫民、减少不平等的土地改革的可能性，向左翼政党制独裁政权转变则会增加有利于贫民、以及征收和再分配的土地改革的可能性。

文献来源: Prasad S.Bhattacharyaa ，Devashish Mitrab， Mehmet A. Ulubaşoğlua，“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Land Reform Enactments: New Cross-national Evidence (1900–2010)”，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Available online 23 January 2019.

轮值主编：林展        责任编辑：彭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