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唐诗人群体中，有一对被合称为“小李杜”的诗人，以区别于盛唐时的“大李杜”李白、杜甫，他们是李商隐、杜牧。本文不表杜牧，但说李商隐。

  可以说，只要读过些唐诗的人，对李商隐都不会陌生，因为他的诗歌名篇、名句太多了，譬如诗歌名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等，都出自他的笔下。今有《李义山诗集》。

  作为开封人，欣赏李商隐的诗作，追溯李商隐的诗踪，我们惊喜地发现，这位晚唐杰出的诗人也曾到过汴州，并留有诗作。

  李商隐来到汴州

  李商隐，字义山，生年有争议，卒年是公元858年，原籍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从祖父起迁居荥阳郡（今河南郑州）。李商隐3岁时起，跟着父亲在浙江度过了他的童年时代。10岁时，父亲卒于浙西观察使幕僚任上，“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的李商隐和母亲从浙江扶丧北归，回河南故乡。这一次，李商隐无论是否经过汴州都没有意义，因为他还是个孩子。

  那么，到了青年时代，李商隐是否到过汴州？父亲死后，从小就受到良好家庭教育的李商隐又得到一位堂叔的熏陶和指教，写得一手好文，并已有名气，前面就是科举之路。机遇来了。

  《旧唐书·李商隐传》载：“商隐幼能为文。令狐楚镇河阳，以所业文干之，年才及弱冠。楚以其少俊，深礼之，令与诸子游。楚镇天平、汴州，从为巡官，岁给资装，令随计上都。”

  这段记载说，年轻的李商隐曾经带上自己的文章去拜谒时任河阳节度使的令狐楚。令狐楚十分欣赏器重李商隐，对这个青年才俊给予厚待，并让他与自己的儿子交往。后来令狐楚镇守天平、汴州，李商隐跟着他做巡官，也就是当他手下的僚属。令狐楚对他十分关心，每年给他路费，让他随考核的官吏到京师长安去应试科举。

  《新唐书·李商隐传》的记载与之一致：“令狐楚帅河阳，奇其文，使与诸子游。楚徙天平、宣武，皆表署巡官，岁具资装使随计。”

  两则史料说明：一、青年时代的李商隐，以自己的才华而受知于令狐楚。令狐楚是德宗贞元年间进士，大唐文学家，曾在多地任节度使，官至宰相。他爱惜人才，对李商隐的文学创作和人生道路影响甚大，是李商隐一生遇到的贵人。二、李商隐入令狐楚的幕府，跟着他到过汴州，因为令狐楚担任过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

  那么，李商隐这时在汴期间，有没有散文或诗歌创作？有的可能性应该是很大的，或者说是一定有的，但是否传之于后世，笔者没有研究，不敢妄言。李商隐青年时代最擅长的是古文，也就是散文，到了令狐楚幕中，才跟着他学习骈文，并且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对此李商隐还有诗作《谢书》一首感谢令狐楚的教诲。但这首诗歌是否作于汴州也有待考证。后来，在给令狐楚的儿子令狐绹的《寄令狐郎中》诗作中，李商隐还称自己为“梁园旧宾客”，以不忘令狐楚对自己的知遇和培养之恩，只是诗作地点不在汴州。

  在这期间，李商隐一方面努力学文，一方面积极应试，经过两次失败，于文宗开成二年（公元837年）及进士第。在其一生中，他有20年辗转于各地幕府。

  宣宗大中三年（公元849年），李商隐得到武宁军节度使、徐州刺史卢弘正（史载又作卢弘止）的邀请，离开长安前往徐州任职判官。这一次，他是路过汴州，未作停留，其长诗《偶成转韵七十二句赠四同舍》有证：“路逢邹枚不暇揖，腊月大雪过大梁。”“邹枚”指的是西汉文学家邹阳、枚乘，他们曾作为梁孝王刘武的门客，跟随他客居开封梁园，所以李商隐诗以“邹枚”代指开封文人。

  卢弘正对李商隐的才华也是很推崇。次年，卢弘正升迁兵部尚书，兼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这样，李商隐又跟着卢弘正来到了汴州。在这里，李商隐遇到了好友李郢。李郢，字楚望，大中十年（公元856年）进士，诗人。

  在汴州数日后，李郢启程，沿汴水南下回苏州老家，李商隐则要奉使入关，经洛阳西去长安，两人分别。在这几天里，李商隐与李郢有诗歌唱和相赠，李郢写给李商隐的有《送李商隐侍御奉使入关》《赠李商隐赠佳人》《板桥重送》三首，李商隐写给李郢的有《魏侯第东北楼堂郢叔言别聊用书所见成篇》《汴上送李郢之苏州》《板桥晓别》三首。

  李商隐在汴州的诗歌

  先看看《魏侯第东北楼堂郢叔言别聊用书所见成篇》。这是一首长诗，诗曰：“暗楼连夜阁，不拟为黄昏。未必断别泪，何曾妨梦魂。疑穿花逶迤，渐近火温黁。海底翻无水，仙家却有村。锁香金屈戌，殢酒玉昆仑。羽白风交扇，冰清月映盆。旧欢尘自积，新岁电犹奔。霞绮空留段，云峰不带根。念君千里舸，江草漏灯痕。”

  诗题交代了送别的地点：汴州古为魏国大梁，故魏侯第代指汴州节度使府，具体场所是府中东北楼堂内。郢叔是作者对李郢的称呼。下面的就有意思了：这首诗是作者书写所见成篇。那么，他见到了什么呢？

  诗歌开头告诉读者，这是一处有暗楼、夜阁的地方，光线不怎么好，连白天也是昏暗的。此地一别，再会难期，虽然别泪未必能断，但并不妨碍于梦中相会。这显然是在劝慰对方，也许还在宽慰自己。接下来，诗歌写这里的环境之美：逶迤的花径，温馨的熏香，蓬莱般的仙境。在这样的环境中，诗人所见的是宴席上杯中酒满、羽扇交挥、月色映盘。就要分别了，过去的欢娱将成为尘积，未来的岁月则迅如电奔，一段情缘空留记忆，如残留的云霞、无根的云峰。想到你这次回去，千里行船，一路上陪伴你的大概只有寂寞了。

  与好友送别，这地点、这氛围、这温柔的诗句，李商隐书写的所见莫非是李郢送别一位心上的女子不成？如果是李郢与此女子话别，而此时李商隐又来与李郢送别，那么李商隐岂不成了“电灯泡”了？李商隐的抒情诗，表达上常常采取幽微隐约的方式，风格凄艳。这首诗也体现了这一特点。但也正是由于这个特点，李商隐可苦了后来喜欢他诗作的粉丝们。

  再看看《汴上送李郢之苏州》。诗曰：“人高诗苦滞夷门，万里梁王有旧园。烟幌自应怜白纻，月楼谁伴咏黄昏。露桃涂颊依苔井，风柳夸腰住水村。苏小小坟今在否，紫兰香径与招魂。”

  诗作开头中的“夷门”“梁王”表明，送别地点是在汴州；而一句“人高诗苦滞夷门”又表明，作者在赞美李郢人品和才华的同时，又为他的落拓不遇而慨叹，表达了同情友人的深挚情意。接着作者希望李郢到苏州后，也能遇到像梁孝王那样尊重人才的人。老家苏州有你喜欢的酒楼歌舞，但是身边有谁陪伴你歌唱呢？款款深情不言自明。接下来，作者借苏州春意盎然的美好景色向友人表达了深情的祝愿：桃花含露，依偎在长满青苔的井旁；柳枝婀娜，轻舞在村间的春风里，景色描绘得让人心动。结尾通过苏小小的故事告诉友人：苏小小的坟茔而今是否还在？请走过那紫兰花香的小路，为这位佳人招魂吧。

  李郢也是一个有名的诗人，但此时却处在怀才不遇的失意中，所以作为送别诗，李商隐在诗歌中表达了对他的同情和安慰，和自己失去知音的惆怅，并给予朋友以美好的祝愿。作品情感变化跌宕起伏、含蓄隽永、情意深沉。

  最后看看《板桥晓别》。这是一首七言绝句，也是一首非常逞李商隐诗歌之奇能的佳作。作为一首送别诗，这首诗歌的写作手法和创造的意境很不一般。诗曰：“回望高城落晓河，长亭窗户压微波。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

  诗作的大意是：站在城西板桥畔，回望高高的汴州城，此时已是破晓时分，银河已经黯淡，西移垂地，长亭的窗下，波光微微荡漾；远别的游子，你就像古代乘鲤归仙的琴高那样要飞升了，可是你知道那芙蓉如面的美人，一夜流下了多少红泪吗？

  诗作借助神话故事里的素材，运用传奇的笔法和丰富的想象，创造出一种新奇浪漫的情调和奇幻绚丽的色彩，如童话一般。这简直是一对情侣在离别啊！不过，这正是李商隐的拿手绝活。如前所述，也许送别的人中就有一位李郢心上的女子。

  唐代诗人来汴州的不少，写下的诗歌也不少，但在汴州城写下如此浪漫的送别诗，还真的不多见。

  李商隐是一位高产诗人，一生写有大量诗歌，仅流传于后世的就有近600首，《唐诗三百首》中，他一人就占了22首。他一生过汴州、在汴州，多为来去匆匆，时间不长，因此他在汴期间写下的诗歌或其他体裁的文章，对开封文化来说就显得十分可贵，因为这是开封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凌寒 来源 汴梁晚报

编辑 周章龙

编审 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