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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礼作乐”使西周享祚三百余年,礼乐制度是如何崩解的?
周朝是中国朝向礼乐教化社会发展的重要时代,周公无疑是使封建制度更趋完善,并奠定周代礼乐教化基础的关键人物。
若从历史角度来看,周公面对尚未底定的天下,为巩固政权而大行封建,以屏藩王室,实是势所必然;而商朝的高度文明发展,根深蒂固的社会基础,实非初建政的周民族所能望其项背的,一时之间无法完全改变这样的情势。
欲奠定万年基业,自然要从重建社会秩序,改变文化认同做起,“制礼作乐”便是周公达成上述目标的方法,也是西周享祚三百余年的根本原因。
周朝礼制是建构在宗法与封建制度之上的社会规范,主要在强调族群的参与、认同与维系,但原始设计与现实形势未必能始终一致,尤其在周王东迁之后,王权日益衰微,诸侯竞相争逐霸主地位,一切以国家利害为优先,此谓“礼崩乐坏”。
那么,玲珑就来分析一下宗周礼乐究竟是如何兴起,又是如何崩解的,以及其对后世的影响。
“制礼作乐”的初衷与礼乐制度的松动
周民族侥幸克商后,由于实力悬殊,仅能采取二项策略:
一是公开宣称讨伐的是暴虐无道的帝辛,并非与殷商人民为敌,且以农耕的民族自称,期望能营造族群认同的条件,逐步促使商周民族的融合。
二是对殷商旧族采取笼络、牵制的方式,各国封君就国时,分别率领不同数量的殷商氏族前往封地,采取因地制宜的方式有效统治各地。
周的封建与宗法相结合,同时也将族群的力量纳入国家组织之中,二者紧密关联,才使人数与实力均明显居于劣势的周民族有效地统治整个中国。
然而,要让全体族群成员都坚定地凝聚在以周天子为核心的国家之中,不仅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中央政权,还要一套完备的制度,以维系天子与诸侯,或诸侯与诸侯的亲密关系,这便是周公“制礼作乐”之初衷。他将血缘亲情与“德治礼义”的精神融入到政治制度之中,实乃高明之举。
然而,过去以姜族为首,长期与周为盟友的西方部族,由于生活方式与环境的不同,无法随着周人逐渐融入以农业为主的社会之中,故而与周渐行渐远。但姜族仍对周王有不可忽视的影响,且对于极力实行封建的王权,无疑是一种威胁。
无论是孝王册命非子为附庸,或幽王废嫡,均可视为周天子意欲扶持另外一股效忠于自己的势力,以抑制姜氏势力的扩张,降低其对王室的影响。
其后西周的覆亡,更促使周王全面放弃渭河流域,转而由秦、晋面对戎狄。周王室与西方部族的关系正式由盟友转为对立,更因对生存资源的竞争,东方逐渐凝聚为一个利益共同体,排拒以游牧为生的西方部族,华夏夷狄的观念也因而逐步形成。
就政治现实而论,此时周天子的威望与实力大不如西周,整个周王朝仍需稳定的力量来维持。齐桓公、晋文公的先后出现,形成春秋霸主的政治,原属周天子的统治核心开始向下移动。
霸主虽维持了春秋时期的社会秩序,但一部分原因是其它国家慑于其威势,不得不俯首听命。由于诸侯间激烈的竞争与兼并,霸主不但无法长期掌握全局,对于诸侯的影响渐渐减少,甚至自己国内也逐渐大权旁落。
这是孔子作《春秋》记述当世史实,而以微言大义予以褒贬的时代背景——礼制对于封建社会的控制开始松动,并有崩解的迹象。孔子记载尊重或践履德礼精神的言行,其目的在于保存理想中的礼法制度。无论他呼吁注重礼法,还是批判不合礼法的言行,皆肇因于王权的衰落以及诸侯对于历史记忆的模糊。
此外,长期处于周文化核心的各国,由于没有强烈的生存竞争压力,对于奉行世代相传的礼制,便没有早年那般严谨,有时为应现实的变化,在实践时也会略作调整。因而春秋时期的社会秩序,依据宗周礼乐的严格标准来说,是逐渐倾颓崩坏的。
宗周礼乐之崩解及其对后世之影响
春秋时期的社会变迁,肇因于周王与诸侯权力地位的消长,周王不再握有绝对的统治权力,且对实力雄厚的诸侯依赖加深,唯在诸侯尊王攘夷的策略之下,保有共主的名义,于是尊卑有序的封建社会开始松动。
诸侯间互动频繁,大国为争盟主地位,“尊王”或“遵从礼制”不过是争盟主与扩张实力的借口;小国迫于现实与大国结盟,“遵从礼制”有时反而成为确保国家生存的护身符。
封建与宗法制度实行数百年后,社会阶层必然发生变动,而经济因素更左右了社会上下阶层的流动,即使在社会结构稳固的西周,社会阶层仍然发生流动的现象,而且愈接近晚期,其流动愈可观。
此种变迁是渐进而成的,绝非仅缘于东迁周王权的骤降。当社会阶层加速升降,促使社会结构产生变化,而人们又无法确实领会礼制的精神与内涵时,自无法因内化作用而遵守礼制。现实变化、礼制渐趋松弛,二者交互影响下,加速了春秋时期的礼法制度由松动而终至崩解。
从历史与文化的角度看来,春秋时期之社会变迁是一种更新与进步;但从维护传统制度与社会秩序的角度看来,却是一种堕落与混乱。但这样的变化,也为社会注入了新陈代谢的活力,这种“新”取代“旧”的趋势,或可看作是宗法、封建制度发展下,不得不然的变化。
不过变化难免会使原本居于统治地位的贵族产生一种失调的感觉,他们对于现实社会失去信心;至于那些新兴阶层,因未必得到预期的地位提升而心生怨怼。这样复杂的社会心理因素,加上错综的邦国关系,此时已不是振臂疾呼、周游劝说,便能够恢复记忆中的传统制度与社会秩序的时代了。
在春秋时期各诸侯国的兼并变迁中,政权实际已集中在少数强大诸侯之手,若依此情势继续发展,最终将走向君主专权的体制,这是不得不尔的政治现实,也可说是封建制度发展的必然趋势。
任何一个在位的国君都不希望被自己的叔伯兄弟取代,对强宗巨室自然心怀戒惧,又如何能坦然授以政柄?即使血缘或婚姻关系再亲密,现实利害当前,自有取舍,遑论五服之外,已成路人。
因此先以“大夫”取代“公子”,再以“士”取代“大夫”,唯才是举当然是原因之一,但“士”没有任何政治靠山,无法形成强大的政治集团,不能威胁国君的统治地位,恐怕才是国君最主要的考量。权力自然也就由先前的“公子”、“大夫”手中,逐渐向国君集中。
从好的方面看,正是因为贵族制度的崩解,学术文化才得以在民间扎根、发展,造就了博大精深的文化体系。“百家争鸣”所代表的学术解放与自由,促使中国文化多元发展,尤为可贵。
春秋时期管仲、晏婴、子产诸贤仍大致谨守礼制精神,亦详为辨明礼与仪之别,强调礼注重的是敬与德的精神,冀望礼制能继续维系社会秩序。
孔子继春秋时贤之后,发扬周公“制礼作乐”的精神,以“仁”作为人类最高的德行表现,摄礼归于仁义,落实德性的意涵在于人的道德自觉与实践,于是由“天人思想”转为注重“人际伦常”。
此时“礼”已不再是单纯的礼仪或制度,而“仁、义、礼”三者遂构成孔子理论的主要脉络,孔子赋予“礼”以“仁德”的意涵,二者互为表里,“礼”既是“仁”的外显,也是实践“仁德”的依据,从此开始酝酿中国注重以“人伦”为核心的人文精神与传统。
由此可见,春秋时期“礼法”不仅对整顿当时社会秩序有重要作用,也是当时多数知识分子的共同理念。在政治上,因为周王与诸侯失衡所造成的动荡,促使中国由注重“亲情伦理”的封建制度,朝向“强调法治威权”的专制发展;在思想上,由于孔子极力宣扬礼乐精神,呼吁时人谨守礼制,初步建立了儒家的思想体系。
而后,孟子、荀子以及战国各家学说的兴起,其动机都是因应社会变迁、重整社会秩序。虽然在改善政治与社会环境上未见太大成效,但促使中国哲学思想蓬勃发展,并因而建立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当是对后世最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