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风云：新垣平诡言诓文帝，张释之严审斩妖邪

　　古人说得好，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有了一个公孙臣，自然倡予和汝，生出第二个公孙臣来了。当时赵国中有一新垣平生性乖巧，专好欺人。闻得公孙臣新邀主宠，便去学习了几句术语，也即跑至长安诣阙求见。汉文帝已渐入迷团，遇有方士到来，当然欢迎，立命左右传入。

　　新垣平拜谒已毕，便信口胡诌道：“臣望气前来，愿陛下万岁！”汉文帝道：“汝见有何气？”新垣平答道：“长安东北角上，近有神气氤氲结成五采。臣闻东北为神明所居，今有五采汇聚，明明是五帝呵护蔚为国祥。陛下宜上答天瑞，就地立庙，方可永仰神佑。”汉文帝点首称善，便令新垣平留居阙下，命他指示有司，就五采荟集的地址，筑造庙宇，供祀五帝。

　　新垣平本是捏造出来，有什么地点，不过有言在先，说在东北角上，应该如言办理。当即偕同有司，出东北门，行至渭阳，疑神疑鬼的望了一回，然后拣定宽敞的地基，兴工筑祠。祠宇中共设五殿，按着东、南、西、北、中位置，配成青、黄、黑、赤、白颜色，青帝居东，赤帝居南，白帝居西，黑帝居北，黄帝居中，也是附会公孙臣的妄谈，主张汉为土德，是归黄帝暗里主持。况且宅中而治，当王者贵，正好凑合时君心理，借博欢心。

　　好容易造成庙貌，已是文帝前元十六年（公元前164年），文帝援照旧例，仍俟至孟夏月吉，亲往渭阳，至五帝庙内祭祀。祭时举起爟火，烟焰冲霄，差不多与云气相似。新垣平时亦随着，就指为瑞气相应。引得文帝欣慰异常。及祭毕还宫，便颁出一道诏令，拜新垣平为上大夫，还有许多赏赐，约值千金，于是使博士诸生，摘集六经中遗语，辑成《王制》一篇，现今尚是流传，列入《礼记》中。《礼记》中《王制》以后，便是《月令》一篇，内述五帝司令事，想亦为此时所编。

　　新垣平又联合公孙臣，请仿唐虞古制，行巡狩封禅礼仪。文帝复为所惑，饬令博士妥议典礼，博士等酌古斟今，免不得各费心裁，有需时日。汉文帝却也不来催促，由他徐定。一日驾过长门，忽有五人站在道北，所着服色，各不相同。正要留神细瞧，偏五人散走五方，不知去向。此时文帝已经出神，暗记五人衣服，好似分着青黄黑赤白五色，莫非就是五帝不成。因即召问新垣平，新垣平连声称是。文帝乃命就长门亭畔，筑起五帝坛，用着太牢五具，望空致祭。

　　已而新垣平又诣阙称奇，说是阙下有宝玉气。道言甫毕，果有一人手捧玉杯，入献文帝。文帝取过一看，杯式也不过寻常，惟有四篆字刻着，乃是“人主延寿”一语，不禁大喜，便命左右取出黄金，赏赐来人，且因新垣平望气有验，亦加特赏。新垣平与来人谢赐出来，又是一种好交易。汉文帝竟将玉杯当作奇珍，小心携着入宫收藏去了。

　　新垣平见文帝容易受骗，又想出一番奇语，说是日当再中。试想一天的红日，东现西没人人共知，那里有已到西边，转向东边的奇闻？不意新垣平瞎三话四，居然有史官附和，报称日却再中。汉文帝尚信为真事，下诏改元，就以前元十七年为元年，汉史中叫做后元年。

　　元日将届，新垣平复构造妖言，进白文帝，谓周鼎沉入泗水，已有多年，现河决金堤与泗水相通，臣望见汾阴有金宝气，想是周鼎又要出现，请陛下立祠汾阴，先祷河神，方能致瑞等语。说得文帝又生痴想，立命有司鸠工庀材，至汾阴建造庙宇，为求鼎计。有司奉命兴筑，急切未能告竣，转眼间便是后元元年（公元前163年）元日，有诏赐天下大酺，与民同乐。

　　正在普天共庆的时候，忽有人奏劾新垣平，说他欺君罔上，弄神捣鬼，没一语不是虚谈，没一事不是伪造，顿令堕入迷团的文帝，似醉方醒，勃然动怒，竟把新垣平革职问罪，发交廷尉审讯。

　　廷尉就是张释之，早知新垣平所为不正，此次到他手中，新垣平还有何幸，一经张释之威吓势迫，没奈何将鬼蜮伎俩，和盘说出，泣求张释之保全生命。张释之怎肯容情？不但判成死罪，还要将他家族老小，一体骈诛。这判案复奏上去，得邀汉文帝批准，便由张释之派出刑官，立把新垣平绑出市曹一刀两段。只是新垣平的家小，跟了新垣平入都，不过享受半年富贵，也落得身首两分，这真是福为祸倚，何必强求！

　　汉文帝经此一悟，大为扫兴，饬罢汾阴庙工，就是渭阳五帝祠中亦止令祠官，随时致礼，不复亲祭。他如巡狩封禅的议案，也从此不问，付诸冰阁了。惟丞相张苍自被公孙臣夺宠，辄称病不朝，且年已九十左右，原是老迈龙钟，不堪任事，因此迁延年余，终致病免。文帝本欲重任窦广国。转思窦广国乃是皇后之弟，属在私亲，就使他著有贤名，究不宜示人以私。

　　文帝自谓无私，实是惩诸吕覆辙，乃有此举。于是从旧臣中采择一人，得了一个关内侯申屠嘉，先令他为御史大夫，旋即升迁相位，代张苍后任。张苍退归阳武原籍，口中无齿食乳为生，享寿至百余岁，方才逝世。那申屠嘉系是梁人，曾随高祖征战有功，得封列侯，年纪亦已垂老，但与张苍相比，却还相差二三十年。平时刚方廉正，不受私谒，及进为丞相，更是嫉邪秉正，守法不阿。

　　一日入朝奏事，蓦见文帝左侧，斜立着一个侍臣，形神怠弛，似有倦容，很觉得看不过去。一待公事奏毕，便将侍臣指示文帝道：“陛下若宠爱侍臣，不妨使他富贵，至若朝廷仪制，不可不肃；愿陛下勿示纵容！”文帝向左一顾，早已瞧着，但恐申屠嘉指名劾奏，连忙出言阻住道：“君且勿言，我当私行教戒罢了。”申屠嘉闻言愈愤，勉强忍住了气，退朝出去。果然文帝返入内廷，并未依着前言，申戒侍臣。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