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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作中 “琴” 的意象

词作中 “琴” 的意象
2018年03月01日 11:27 水煮百年网作者:水煮百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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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作中 “琴” 的意象

  况周颐一代大词家,他的作品之中亦不乏琴的意象。大概可分为下列几类:

  (一) 以琴自况

  况氏在他少年时代曾作《如梦令》,以琴自况:

  睡起寒窗独坐,悬壁一琴和我。琴尚未安弦,各自吞声且过。无那,无那,琴也自知寡和。

  从此词可以得知,所谓 “寒窗独坐”、“悬壁一琴”、“自知寡和” 等,乃况氏对古琴宜静, 有遗世独立之感的认识, 然后自比于古琴;此乃古琴对况氏的移情作用,也是况氏与古琴物我同一的感应。至于“尚未安弦”之琴,无奈与己一起“各自吞声”,总使人联想到陶渊明的无弦琴,还有那种“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的自甘寂寞况味;但其中最不同的是,况氏仍有少年意气,若有所怨,尚未达陶渊明豁达的境界。况氏天生琴人性格,最重视的是古琴的气质,而不是技艺,于此词可见一斑。

  (二) 以琴衬托清静孤独的意境

  况氏后来的词作,当提到琴的时候,常赋以“清琴”、“素琴”、“孤琴”等称谓,这大概就是源自他自幼对古琴清幽、素雅、 寂静与孤独气质的感受吧。如 《征招· 沤尹将之吴门……》 的 “清琴各自怜孤倚,停云总成消黯”,《玲珑玉》“无恙危阑” 词的 “便咽尽、孤琴促节, 雅操贻谁” 等等,皆可为例。

  况氏词中常以琴、书并称,如“琴书静对”、“倚清琴,钻故纸”等语。 可见在他心目中, 琴的意义, 在某程度上可与书相比拟。况氏一生曾经阅读和收藏的书籍甚多,其中不乏珍罕本。他曾自喻为“书痴”、“蠹鱼”,又曾辑藏书话,著有《补钞书八弊》、《护书之法》等。 他的夫人卜娱所撰的笔记曾谓 “蕙风爱书根于天性”, 对书籍 “性命以之, 手不忍触”。 后来他出售藏书换米, 异常伤心, 赋有 《秋宵吟· 卖书》 一词, 词中亦曾以琴来衬托凄清孤寂之感:

  减山藏,黯阁火,坐拥虚帷寒亸。凭消遣、奈伴损琴边,兴孤图左。舍难拌(平),事竟果,渐失百城嵬騀。肠回处、似怨别侯门,玉 (去) 容深锁。

  字里珠尘,待幻作、山头饭颗。半生虫篆,万轴琳琅,总付泪飘堕。思忆浑无那,旧约谟觞,寻梦暂可。 荐藑茅、拜手长恩,萤雪凄寂剩念我。

  由于对琴和书的眷恋,况氏认为二者皆是美好的事物,需要人们以素静而闲适的心境去领略和体会。如他为好友孙德谦所赋的《百字令·为隘庵先生题南窗寄傲图》:

  琴书静对,共素心,除有孤松千尺,一角云山风雨外,高致幼舆消得。浮海苍茫,问天沈醉,有恨凭谁识?据梧深坐,篆烟萦损寒碧。

  堪叹陶令当年,义熙题徧,总是伤心笔。万一东篱寻旧约,吾骨嶙峋犹昔。珍重秋期,料量清课,暂许红尘隔。羲黄梦到北窗,无此闲逸。

  此词上片以“琴书静对, 共素心” 起, 正是这种认知的表现。而下片以 “无此闲逸” 结,重点赞赏了孙德谦 《南窗寄傲图》 清高闲适的旨趣。总之,这些词作都反映出,琴和书一样,都是况氏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三) 以琴寄托对知音好友的思忆和惦念

  如况氏为黄侃词集所题的《减字浣溪沙· 题纗华词》 四阕之三:

  忆昔梅边失赏音 (指半唐老人),十年凄絶据梧吟,为谁重理旧弹琴。

  青眼高歌望吾子,素心难得况而今。桃花潭水此情深。

  此词上片的“据梧吟”、“重理旧弹琴”等与琴有关的意象,明显地寄托了况氏对已故好友王鹏运(号半唐) 的思忆之情。又如 《丹凤吟· 赠沤尹》(按: 沤尹即朱祖谋),“念我瑶情晚晼,素琴和曲花外咽”句下自注“半唐逝后同调甚稀”,明显的也是以“素琴和曲”这个意象,来表达同一种的感情。

  除了王鹏运之外,况氏亦曾以词中琴的意象,寄托对好友的惦念。如《减字浣溪沙·期沤尹定词不至》中的“仿佛停琴伫月时,一帘疏雨更天涯”。又如为梅兰芳而写的《莺啼序》 中的“孤琴倦语”等等。

  从上述的词作可知,况氏在情感的表达方面,每以弹琴作为填词的代号。而王鹏运、朱祖谋、黄侃这些词人好友,实即况氏词中的知音者。

  (四) 以 “琴书散乱”写伤心沉痛之情

  况氏在其笔记《餐樱庑漫笔》 中曾提到:“……余自断弦,不复操缦。甲申离家,琴书散佚,久已无从问讯矣。”写的是他在丧偶(元配赵氏)、离家等伤心事之后,有“琴书散乱” 这个意象的出现,而这个意象,每每在况氏经历同样的悲痛之后,重复地出现在他感逝伤离的作品之中。如为悼念姬人桐娟而写的《减字浣溪沙》:

  重到长安景不殊,伤心料理旧琴书。自然伤感强欢娱。

  十二回阑凭欲遍,海棠浑似故人姝。海棠知我断肠无?

  又如为女儿之夭折而写的《八声甘州》 “袅珠歌” 词序有云:

  ……蕙风是时,猝遘沈珠之痛;抚琴书之散乱,重骨肉之摧残,未能达观,何忍寻乐沤尹强拉顾曲,当时惘然,越日占此,不自觉情文之掩抑也。

  (五) 以琴寄托身世断蓬之感

  况氏在辛亥革命之后,避地上海,当时他已年过五十岁,对自己大半生的命运,不无断蓬的哀感。他在初到上海的几年间所作的《临江仙》,有句云:

  老去相如犹作客, 天涯跌宕琴尊。

  况氏作为逊清遗老,他的琴,这时已成为陪着他天涯作客的伙伴了。像这样的例子,在况氏的词作中还有不少。

  (六) 以琴象征乾坤清气

  况氏又曾有《临江仙》 词,赋以琴和书极高的文化品位。全词如下:

  危坐促弦弦转急,新愁旧恨难论,子巂嗁血到吴根。有楼皆蜃市,无地著桃源。

  劫外琴书须位置,要它相守心魂,少留清气在乾坤。珍珠休换字,金粉易成尘。

  此词亦写于辛亥革命之后,况氏以遗老身份避居上海最初的几年间。在词中他将琴和书的地位,提升到“守心魂”、“留清气”等形而上的层次。当然况氏所说的琴,亦可转化为词;二者早已在词人的情感里,同化为一了。兹附录以下词话,或可作为此词的注脚:

  问:填词如何乃有风度?答:由养出,非由学出。问:如何乃为有养?答:自善葆吾本有之清气始。问:清气如何善葆?答:花中疏梅、文杏,亦复托根尘世,甚且断井、颓垣,乃至摧残为红雨,犹香。

  无论如何,在那改朝换代之际,“新愁旧恨难论”之时,况氏的“琴”,已由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天涯飘泊的伙伴,晋升为他心目中不受政治变迁影响的传统人文精神的象征。此词反映出况氏对中国传统文化精髓部分的捍卫,当然也一定程度地反映了他的遗老心态和志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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