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经纬

　　我们在银幕上见惯了千篇一律的套路爱情、撕心裂肺的伤痛爱情、狗血做作的多角爱情，似乎已然忘记了爱情最原初、最本真的模样。那可能是一眼不经意的瞥见，是一段默默无声的陪伴，是一次温柔的嘘寒问暖。

　　当许多爱情片烂俗到几乎人人都想吐槽的地步，一部聚焦特殊人群爱情的真诚之作便瞬间点亮观众欣喜的目光。由王沐编剧并执导，王子文、尹昉领衔主演的现实主义爱情片《温柔壳》已被不少网友点赞，这部电影“既有浪漫的爱情呈现又有极具现实的力量表达”。

　　影片讲述的是一对精神世界受困的青年男女，在相识相恋之后，面对世俗的偏见，携手浇筑小家、彼此治愈的故事。关注边缘人群，用真实、勇敢的镜头触动人心，以及在王子文、尹昉颇具突破性的表演中，感受浪漫、爱与救赎、温柔和治愈，是这部电影真正既温柔且坚韧的“壳”。

　　实际上，《温柔壳》早在剧本阶段就曾获得过平遥电影展、海南岛电影节的创投奖励，在第六届平遥电影展上，更是一口气横扫最佳导演、最佳男女演员三项大奖。口碑、名声在业内远播的同时，也凭借不断释出的海报、预告等物料持续吸引着观众。

　　在影片上映前的一个温柔的下午，我们与导演王沐进行了一场深入的交谈。

　　缘起：爱情对所有人都平等

　　“远远的看，她和周围的人没什么不同。迈过那扇没有上锁的铁门，你离得她近一些，就发现她身上的光……她身后一直跟着一个男孩，健康的肤色，眼神专注坚定，他永远和女孩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从来不打扰她的生活。”

　　王沐在大连某康复中心采风后写下的这段创作日记，正是影片中觉晓（王子文饰）和戴春（尹昉饰）初遇时的场景。促使他写下这个特殊人群故事的动力，一是来源于自己身边的亲人：“从小家人就说大姨有一些精神受困的苦恼，但其实她对我们都很好，只是说话比较慢”；

　　其次便是在采风过程中，王沐所观察到的和被触动的种种：“院长告诉我，在这里人们很容易就在不经意间相爱，但他们并不避讳，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过这样的恋情总是短暂的，有一个人先出院了，这种关系也就戛然而止。他们似乎很难得到家人的认同，尽管这些家人，大多数时间从未来看过他们。”

　　“前后去了五家医疗机构，看了几十本相关的参考书，拜访了几位心理学家和心理医生，也采访过一些深受情绪问题困扰的朋友……”通过大量的调研和采风，王沐接触到越来越多这样有精神状况的人群后，发现自己也越来越能够理解他们，甚至可以站在朋友或者亲人的角度去跟他们对话。

　　“我跟他们对话的时候，他们很专注，也很尊重你。眼睛里只有你的那个状态，让我觉得他们跟普通人一样，也有很温柔的一面。”在经历了这样一段漫长的边采风边写作的过程之后，王沐的创作心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有一天我在家琢磨剧本，突然间感觉这两个人物变得熟悉起来，他们不是具体的谁，更像是我见证过的一段记忆。”那天，王沐给觉晓和戴春写了一封长达7000字的信，在信中诉说着他自己的故事，畅聊着她和他的故事，畅想着这部电影的未来。

　　“爱情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王沐认为，用爱情的故事去诠释觉晓和戴春的生活是更准确的，也是不会冒犯到他们的一种恰当方式。“我想，他们不应该被当作一个事件或者一个群体去看待，他们应该像我们每一个平凡人一样，正常地、勇敢地去生活、去爱。这部电影应该做的是靠近和理解，而不是一种冷眼旁观的目光。”

　　内容：现实主义+浪漫柔情

　　“有些爱情片传递出来的感受是，主人公觉得他们的爱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无与伦比的、刻骨铭心的。但对于这样两个边缘人来说，糟糕的出生环境、各种遭遇等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珍惜自己的爱情，他们其实只是想让自己的爱情看起来跟每个普通人一样。”

　　“细水长流地过日子而不是独一无二地做美梦”，这样的爱情才是王沐更能体会和接受的。因此，他在片中运用大量的跟拍镜头和纪录片式的摄影、打光以及极度写实的生活细节等，营造出非常真实的现实主义质感。

　　除此之外，影片为男女主角都设置了原生家庭问题：觉晓自幼母亲离家出走，戴春从小被父亲家暴，这在王沐看来“是一种当下社会非常普遍的现象”。“一个孩子从小家庭破碎，他肯定会悲伤，但如果这种悲伤一直持续到20岁、30岁，大家就会觉得他生病了。”

　　实际上，为了更鲜明地指出戴春与常人无异，在影片中，王沐给他设置了一个非常强烈的对照：他的弟弟戴河（白客饰）。虽同为破碎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戴河似乎是大家都能认可的“正常人”，但他依然有情绪低落、行为失控的时候，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之时，他也会说“更羡慕哥哥活得洒脱”。

　　一场戴河被追债的戏份中，最终却是戴春这个哥哥为他抵挡和反抗了来自债主的暴力。“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可能会失控。我们打开新闻去看热搜，总会看到一些暴力事件，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被确诊了什么精神障碍。”

　　在这极度写实的基调下，影片着墨不多的几处浪漫场景，是觉晓和戴春携手奔跑及跳舞的画面，让人为之动容。

　　“第一场跳舞是他们的新生活刚刚开始，你会看到觉晓是很自在的，戴春稍微有那么一点拘谨，其实他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当父亲的事情过后，戴春从医院调整完回来，两人再度跳舞，你会发现此时戴春的舞姿变得很轻盈。其实他们都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翩翩起舞，浪漫而柔情。”

　　“爱一个具体的人，进而爱整个世界。”王沐向骨朵阐述着他对影片主题的理解：“我们惯常认为的两个不太普通的人，其实他们就跟每一个平凡人一样，经历着自己的爱情和生活。只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彼此治愈。”

　　观念：以温柔破壳，用爱治愈

　　“您在创作剧本之初，有没有想过把它做得更残酷一些？”

　　面对这样的疑问，王沐表示，自己最初有想过将故事呈现得更直接一些，但他不确定那种残酷是有力量和意义的。“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误读和偏见已经很深了，残酷会让偏见更加加深。”

　　他进一步阐释道，片名《温柔壳》所要传达的主题内涵同样如此。一方面，王沐在大量采风调查之后发现，这些有精神困境的人其实跟普通人差别不大，有很温柔的一面，因此温柔既是一种希望也是一种现实；另一方面，源自于鲁迅寓言故事《螃蟹》的“壳”，非常具有象征意义：螃蟹蜕壳时身躯是柔软的，很容易受到同类的伤害，因此需要找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而“温柔+壳”的片名恰好能够精准传递出这种矛盾化又极具平衡感的意蕴。

　　实际上，在导演《温柔壳》之前，王沐曾是一名职业编剧，代表作品有电影《追·踪》《少女哪吒》和悬疑剧《十日游戏》等。多年的编剧、评论工作经历让他一度陷入创作瓶颈期，“很多时候，编剧是被支配的，比较被动。所以就觉得是不是可以通过做导演的方式拍一部电影，能表达更多。”

　　18年下半年开始构思；19年正式采风和创作剧本；同年10月获得平遥创投千渡创意大奖，拿到10万元奖金；然后用10万元奖金找来摄影和美术，拍了一部样片，投送海南电影节创投。“其实很难有人会因为一个剧本就给你投钱，因此作为导演你要做更多，要把拍电影的想象变成一个更具体的东西。”

　　海南创投得奖之后，王沐才一步一步找到了资金拍摄。20年10月份开机，23年初平遥获奖，直至今日，《温柔壳》历时近五年才终于和观众见面。王沐表示，虽然在剧本层面，“也就3万多字，但足足写了十六七个月，而且背景资料至少有剧本的10倍之多，达二三十万字。”

　　在这样的扎实与充分地准备下，王子文、尹昉等众多知名演员的加盟也就水到渠成。“我第一次见到尹昉，就觉得他很天真、很纯粹，非常契合戴春这个角色。”王沐告诉骨朵，无论是王子文还是尹昉，在他们第一次交谈过后，很快就达成了合作，“因为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与角色几乎完全一致。”

　　一方面演员自己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全心全意投入，突破过往形象；另一方面，作为导演的王沐也邀请了身边一些有精神受困的朋友，去给他们分享最真实的感受。“随着工作和交流的深入，演员身上本来被包裹住的色彩会逐渐褪去，表演时呈现出来的就是他们最本真的那一面：一个坚韧温柔的女孩和一个天真纯粹的男孩。”

　　“在觉晓和戴春的人生中，他们很少被人肯定，也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听他们吐露心声。但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彼此，给了对方最大的爱和温柔。而这种温柔，带领他们走出困境。”对话最后，王沐从电影回到自身，深情地表示，自己已近不惑之年，再回首从求学到编剧、从剧场到电影的人生之路，也许也曾给他人带来负累，但很庆幸人生中总有人对他温柔以待。

　　以温柔破壳、用爱治愈，正是《温柔壳》极力想要传达的精神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