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红谈《大宋宫词》：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李少红|刘娥|大宋宫词

　　《大明宫词》播出二十年之后，李少红推出了《大宋宫词》。

　　在收视率体系尚不健全、互联网舆论还未成为主流的时代，李少红是这样感受到《大明宫词》的深入人心的：“在中央台，每一年重播率最高的是《大明宫词》《橘子红了》。”

　　前作珠玉在前，《大宋宫词》的境遇显得尴尬了些：开局仅拿到6.1分的网络评分，上线十天，口碑并未尽如人意，关于剧情和人设的争议四起。

　　在北京东四环的工作室里，娱理工作室见到了仍在为《大宋宫词》的上线而忙碌的李少红。

　　《大宋宫词》海报

　　创作初衷：书写历史中的女人

　　《大宋宫词》与《大明宫词》从字面上可以看出是同一系列，但也有不少观众指出，后者有“大明宫”这样一个前提，而《大宋宫词》似乎并无类似“大宋宫”这样的一个基础。

　　“宫词，这是一种描写宫廷故事的诗体。”李少红解释道，“其实《大明宫词》这四个字应该是分开来的，大明宫，宫词，前后同音字做了融合。‘大明’是唐朝的宫殿叫‘大明’，为什么叫《大宋宫词》，其实意思是一样的，就是大宋宫殿里的故事。北宋的宫殿没有很明确叫什么，它叫汴梁皇宫，你说‘汴梁宫词’，好像《大宋宫词》听上去更大气一些。”

　　这两部剧有深度的内在联系，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讲，出发点也是一致的。

　　李少红坦言，《大宋宫词》的创作出发点应该追溯到《大明宫词》，因为那时候的创作让她感知到人们很能接受用女人的视角来讲历史，“女性的视角可能跟正史不太一样，更戏剧化，可以看到情感，能看到故事，能看到有血有肉的人物，所以我就觉得可能可以延续这个方法。”

　　于是，过去的那些年，李少红一直在试图寻找另一个合适的朝代去书写，最终她聚焦在了宋朝。在李少红看来，宋代是对当今华夏文明影响最大的一段历史，是一个文化昌盛的时期，不管从文学形式还是科技工艺等方面，都有繁盛的发展。

　　在那个时代，她看到了一个名叫刘娥的女人。

　　《大宋宫词》，刘涛饰演刘娥

　　“宋史上说她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我觉得这句话实际上就是触发我的点。”李少红说，“我觉得为什么会去把她跟武则天去做比较？武则天和刘娥都是要改变世界的人，但是使用的方法不同。她们最大的区别在于，刘娥是被当时封建男权社会所认可的成功，而武则天并没有。大家都知道历史是男人书写的，她为什么会被男人书写的历史来承认她的存在？而且认为她是无恶的？我感觉这个故事的内核就非常大了，非常有代表性。”

　　李少红找到了她的视角的立足点，决定用刘娥的命运来带出那个时代的历史变迁。

　　《大宋宫词》，刘涛饰演刘娥

　　直面争议：与史实不符？剧情推进过快？

　　作为一部戏说北宋的电视剧，《大宋宫词》上线后不久，就遭到了不少人的批评，认为该剧与史实不符。

　　一位对李少红学生时代影响很大的导师曾说过，正确的历史观比正确的历史细节更重要，而李少红在拍摄和创作历史剧的过程中，也一直将这样的理念贯穿始终。

　　“真正的历史是碎片式的，你可以找它给你提供骨架，然后根据这幅骨架用想象力填充有血有肉的部分。”李少红说。

　　通过众多资料搜集，李少红首先用历史史实对刘娥这个人物定了一个基调：她是一个不恶的女人，她的确与真宗是相恋一生，也的确与真宗有十余年的宫外情，这是历史给予我们的创作骨架，我们是基于这个骨架展开的合理想象。

　　“因为对于宋真宗这样一个皇二代来讲，他有无数的选择，为什么就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还比较大，生育上也没有那么旺盛，而他们俩的情感维系了整整一生，还把抚养新帝的重任交给了她。”

　　《大宋宫词》，刘涛饰演刘娥，周渝民饰演真宗赵恒

　　在前期资料整理中，导演也看到了刘娥丈夫龚美的这条线。但李少红认为刘娥与真宗的爱情故事更传奇，而且考虑到篇幅有限，所以决定做一个取舍。

　　“刘娥的年龄有各种不同的说法，但是不管哪种说法，有一点是比较共识的，就是她是结过婚的女人，她有婚姻经历。另外，在我的想象里，她可能是在磨难当中或者在她的生活当中，她生育是有遭受一定的影响，这点我觉得也基本上（也比较确定），因为几乎找不到她到底生过一个什么样的孩子（的记载），或者是什么时候生的，但她是结过婚这个基本上是共识的，所以她的年龄是15岁还是25岁，都要伴随着她有婚姻这个事实。”

　　创作时，李少红想到了持有不同历史观的人可能会有意见相左，但她没想到还是会有一些较为极端的批评。“现在意见表达的渠道更多元化了，你想《大明宫词》的时候，我觉得大家没有认为好像哪儿多出来一点，或者衣扣少了一点怎么样。”

　　李少红还记得《大明宫词》当时对太平公主的丈夫武攸嗣做了艺术加工，“关于这个人，也有一些不一样的说法，但是我觉得恰恰就是因为这个人的特点，他跟太平公主在一块才有故事，要不然她怎么会成为一个非常独立人格的女孩？”

　　李少红导演在《大宋宫词》片场

　　此外，《大宋宫词》上线之初，还有不少网友认为前两集的剧情推进有些快。

　　在李少红看来，刘娥和真宗的感情需要铺垫两件事：“一个是刘娥民女出身的背景与真宗的反差，一个是朝政上对于子嗣继位面临的特殊背景，我们的篇幅又十分有限，所以这样的双线叙事可能对公众带来了一些信息量上的困扰。同时我们又尝试了一种比较电影化的叙事方式，现在看来可能不太符合观众的口味”。

　　李少红也会反躬自问，是否想讲的历史故事太多了，希望它的容量再大一点，最后以致于节奏太紧了呢？“我能够预感到观众的反应，但是我特别希望能把我感受到的都讲给观众听。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再尝试不同的叙事方法，找到一个更好的方式，如果能让我有条件能够改的话，我也非常愿意去改。”

　　李少红坦言，大家的关注和意见对她来说是好事，她更愿意相信的是“大家都非常希望我好”，“如果你要一个作品出来没有人过问，而且大家对你也不熟悉，我觉得反而可能对创作者来讲，就有点觉得被怠慢跟被冷漠了一样，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毕竟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李少红导演在《大宋宫词》片场

　　再现宋风：人物群像与古画影视化

　　当整部剧作的基调定下之后，人物也从剧本中立了起来。

　　刘涛是李少红在写剧本时就想好的演员，“没什么太大的犹豫，我觉得其实刘涛挺合适的。后来我没想到刘涛是巨蟹座，我也是巨蟹座，我们思维逻辑特别像，所以她就特别容易进入到这个人物里去。因为在我们的设定里，刘娥也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与赵恒相遇的时候已经是结过婚的少妇了，所以我认为刘涛所带有的成熟女人经历非常适合这个角色”。

　　宋真宗的角色，花了李少红很长时间去思考。李少红会想，为什么在赵匡胤和赵光义这两位武将之后，会出现宋真宗这样一个文人皇帝？这个人一定是有不一样的气质。再加上宋真宗与刘娥的经历，这也一定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另外，宋真宗中年以后身体就不太好，可是却做出了很多争议大但造福后世的决定。

　　《大宋宫词》，刘涛饰演刘娥，周渝民饰演真宗赵恒

　　文质、重情、有些沉默寡言，饰演者周渝民与该角色有不少相似之处。

　　“他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很少与人对视。”说到这里，李少红重现了周渝民在片场与她交流的样子，虽然认真听着李少红说话，但眼神却没有看她，“他的举手投足让我觉得，我终于看到了一个生活中就是宋真宗那种形象的人。”

　　《大宋宫词》，周渝民饰演真宗赵恒

　　《大宋宫词》是一部以大时代为背景的戏，朝堂上的大臣、皇族的宗亲与姻亲，都是重要的人物群像。观众也可以看到，这部戏的配角是影帝涂们、电影演员齐溪、老戏骨梁冠华。

　　名臣寇准是从基层走上来的实干派，他的妻子与宋真宗有宗亲关系，但他不会拿关系换政治。丁谓是科举第一人，这个人一生的变化非常大，李少红想把他一生的变化与政治的变迁结合在一起，还有王钦若这样既是辅佐皇帝的大臣，又是文化史上的文豪的鬼才。

　　一个个人物的建立，发散出去，就成为了《大宋宫词》的人物群像。

　　《大宋宫词》，涂们饰演宋太宗，梁冠华饰演寇准

　　此外，在这部剧里，李少红还重现了宋代名画。“宋画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你可以根据那里面渗透出来的美学，了解宋人生活的样式。”

　　宋代知名的《韩熙载夜宴图》是后唐时代的画，但是因为宋朝的临摹而流传了下来。李少红觉得这个文人的生活景象，很像秦王当时的处境，于是就把这幅《韩熙载夜宴图》当一出戏拍了下来。

　　为了拍出那种长卷式的视觉效果，李少红花了两天时间准备，最终用五个小时把它实现了。

　　在《大宋宫词》这部戏里，李少红第一次挑战了战争戏。

　　重现澶渊之战是李少红和主创团队之间很大的一个心愿，“你要做出一个黄河来，还不是一个静态的，得是一个动态的，而且还是一个战争的，这个确实对我们的技术要求挑战比较大；再有就是，平原作战的骑兵和步兵作战也是很难拍；再有就是攻城，大家都看惯了古代攻城，就那几招。但是那时候的攻城跟现在还不太一样，因为那时候有了基本的一些火器，还有一些铁器，就像狼牙棒一样往下滚，就能把人全都给撵下去了那种。这种东西说起来、听上去都觉得很精彩，但是做起来是非常艰苦的，你要计算得非常好。”

　　历史上，宋朝官兵用床子驽把游牧民族骑兵首领萧垯凛给射死了。为了重现这个场景，李少红还去过开封的博物馆，她看到那一弩的宽度就已经跟人类的头颅差不多了。她还去过开封的城墙——原来为了放大型的弓弩，开封的城墙比跑马的城墙都要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