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

　　2005年，是我读研究生的第二年，进实验室的第一年。那时候，我年轻体力好，但尚未摸到昆虫研究的门道。导师安排新生跟着实验室的老师和师兄一起去野外学习采集昆虫，我就兴高采烈地来到了浙江省泰顺县的乌岩岭自然保护区。

　　在乌岩岭自然保护区，我见到了好几个闻名已久的昆虫学老师，比如南开大学的蝽专家卜文俊教授、北京林业大学的蚧专家武三安教授。他们见多识广而又平易近人，带着他们自己的学生调查研究。

　　胆小害羞的我，在崔老师的带领下才参加了一次面见名人的合影。不敢黏着名师学习知识，还可以跟着志同道合的学长和同学切磋呀！

　　一群活蹦乱跳的年轻学子，揣摩着导师的指示，模仿着学长的样子，照猫画虎地挥舞着捕虫网抓蝴蝶，瞪大双眼寻找隐蔽的目标昆虫，抡开振布震落爱装死的甲虫……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刚刚确定了研究对象的我，按照天牛应该在树上的观点使劲地瞅树干。终于，我瞅见了一对正在谈情说爱的华星天牛。可是它们躲在高高的树枝上，并没有配备高网的我根本够不着，急得我大喊大叫，把人高马大的白明师兄呼唤了过来。

　　经验丰富的白师兄轻轻松松地把这对黑底白点的大甲虫递给了我，我兴奋地把它们放进了酒精管里，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做垂死挣扎，突然感到心里一沉，高兴之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表的困惑，觉得头昏脑胀、愁闷异常、情绪低落……

　　现在仍然支持我采集目标昆虫的理由，一个是多数昆虫是采不完的，科研采集不会影响物种的多样性保护，不会导致物种的灭绝（但商业采集另当别论）；一个是我不去看这个过程了，放进瓶子后就把瓶子放进包里。

　　在乌岩岭自然保护区，我的新手运气给我带来了一只清丽优雅的短脊楔天牛。看着那一抹粉蓝，我激动得无以言表，至今悔恨自己当时没有可以拍照的手机，竟然连拍照的相机也没配备。

　　在保护区的管理站，我看到了一头虽然整姿不佳但仍然掩盖不住天生丽质的红彤彤的珊瑚天牛。我再三询问是否可以把标本让我带回去研究研究，但终究没有获得许可。

　　在乌岩岭自然保护区，初生牛犊的我信心满满地告诉别人，山茶连突天牛不是天牛，因为书上写了天牛的复眼是肾形的，半包围着触角基部的瘤突，这个甲虫的复眼不是肾形的，而是断裂成了两块，显然不符合天牛的特征。至今想起来仍然羞愧难当，书上当然也写了这类复眼断裂的类型，只是当时的我还没看到那么多而已。

　　图1. 华星天牛Anoplophora chinensis (Forster, 1771)；图2. 短脊楔天牛Glenida suffusa Gahan, 1888；图3. 珊瑚天牛Dicelosternus corallinus Gahan, 1900；图4. 山茶连突天牛Anastathes parva Gressitt, 1935。

　　在杭州道别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再次拜访浙江，尤其是作为很多物种的模式产地的天目山，一直高居在我的目标榜单之上。

　　然而，造化弄人，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天目山的动物调查没叫我，我也没赶上浙江省的昆虫调查。我自己做了两次天目山的采集计划，有一次甚至都安排好了住宿，却依然没能成行。

　　不能实地考察的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在文献堆里和标本馆里研究浙江的天牛多样性。

　　文献里，嘉理思（Gressitt）早在1939年就写了针对天目山的考察文章《A collection of longicorn beetles from T’ien-Mu Shan, East China (Coleoptera: Cerambycidae)》，在1951年的《Longicorn beetles of China》又对浙江（Chekiang）的天牛进行了总结和补充。

　　2002年，浙江的昆虫学者统计了天目山的天牛有171种。2018年，在《天目山动物志（第七卷）昆虫纲 鞘翅目—多食亚目 拟步甲总科 叶甲总科 象虫总科》里，鉴定了天目山有瘦天牛科1属1种，天牛科97属153种，另有35种文献记录没有获得标本证据，合计是189种。

　　根据2002年《浙江天目山昆虫物种多样性研究》文章的总结“天目山昆虫有30目351科2342属4209种，约占浙江省昆虫总数的56.1%”推论，浙江省记录的天牛总数应该在304种到336种。

　　在《Catalogue of Chinese Coleoptera Volume IX. Chrysomeloidea: Vesperidae, Disteniidae, Cerambycidae》中，作者根据文献资料记录了浙江省天牛约350种。

　　最近，作者参编的《浙江昆虫志》里，结合文献和标本资料，总结了浙江省天牛有392种。其中，模式产地为浙江的天牛有72种。

　　在这里面，命名跟浙江地名相关的有7个，其中4个以天目山为名（天目长颊花天牛、天目筒天牛、天目山并脊天牛和天目山直脊天牛），3个以浙江为名（浙江圆眼花天牛、浙异花天牛和四突坡天牛）。

　　非常巧合的是，以天目山为名的物种，在命名跟浙江地名有关的天牛中占比为57.1%，跟天目山昆虫占浙江省昆虫的比率是非常接近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巧合，并不能以此为据引出其他科学推论。但这再次体现了天目山在浙江的重要地位，同时也侧面说明了浙江还有大片的地区需要更深入细致的研究。

　　图5. 天目长颊花天牛Gnathostrangalia tienmushana (Gressitt, 1939)，雄虫；图6. 天目筒天牛Oberea tienmuana Gressitt, 1939，正模；图7.复纹并脊天牛Glenea pieliana pieliana Gressitt, 1939 = 天目山并脊天牛Glenea tienmushana Heyrovský, 1939，模式标本；图8. 天目山直脊天牛Eutetrapha tianmushana Lin et Bi, 2017，雌虫；图9.浙江圆眼花天牛Lemula lata zhejianga N. Ohbayashi et Chou, 2019，正模；图10. 浙异花天牛Parastrangalis chekianga (Gressitt, 1939)，正模；图11. 四突坡天牛Pterolophia (Ale) chekiangensis Gressitt, 1942，正模。

　　以上说的命名，指的是拉丁名以浙江的地名为名。而实际上，中文名以浙江地名为名的种类就更多了。

　　比如，以天目山为名的天牛有11种：天目肚天牛Drumontiana amplipennis (Gressitt, 1939)、天目长颊花天牛、天目矮虎天牛Amamiclytus limaticollis (Gressitt, 1939)、天目跗虎天牛Perissus angusticinctus Gressitt, 1942、天目长额天牛Aulaconotus incorrugatus Gressitt, 1939、天目锦天牛Acalolepta (Acalolepta) affinis (Breuning, 1935)、天目墨天牛Monochamus (Monochamus) convexicollis Gressitt, 1942、天目筒天牛Oberea (Oberea) tienmuana Gressitt, 1939、天目白腰天牛Anaches cylindricus (Gressitt, 1939)、天目山直脊天牛Eutetrapha tianmushana Lin et Bi, 2017、天目并脊天牛Glenea suensoni Heyrovský, 1939。以浙江为名的天牛有3种：浙异花天牛、浙江圆眼花天牛、浙江脊虎天牛Xylotrechus (Xylotrechus) savioi Pic, 1935。最后，还有一种以舟山为名，即：舟山筒天牛Oberea (Oberea) inclusa Pascoe, 1858。

　　写完这篇有感而发的小文，我默默祈祷，希望十年之内能有机会踏足大浙江的天目山、古田山和百山祖，看看爱不释手的这些天牛小精灵们生活的青山绿水，拍拍它们在自然环境中威武或者呆萌的万千姿态。

　　如能到乌岩岭旧地重游，更是梦寐以求。浙江的天牛远不止于四百种，我们的工作还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