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好时光,人们总留恋、怀念,不愿意轻易结束。过年便如此,早早期待,隆重准备,小心翼翼跨越。
新年过后是农历年。农历年过后,大家说元宵过了才算完。元宵过了,又说正月里都是年。说到底就是不想把“年”过完,能抻多长是多长,直到春起莺飞草长。
“年”为何令人如此迷恋?是炮仗,是压岁钱,是零食,是新衣服,是假期,是聚会,是大吃大喝大玩,是沉淀,是期冀,是仪式感?都是,也不全是,我至少得加一点过年的妙处:有如打烊。
打烊,康熙字典注作“扬子方言”,应该是江浙一带的土话。即把用于商业营生的火熄退,也就是这一天买卖做完了,拿现在的话就是关门下班。不论上班族,还是农人,过年,都暂时放下日常的活,回家去,把时间交给家庭,这多类似于打烊呀。
在大排档、在酒肆中,被拖着参加凌晨的夜生活时,我总想:为了满足这些乐不思蜀的顾客,营业的人得几时休息?为碎银几两、桌上三餐,许多人经受风霜,出售服务,出售态度,出售表情,出售时间,往往没空“生活”,没空陪孩子。他们与家人应该都很迫切地等待着“打烊”。
小餐馆的凌晨,送走最后一批宵夜客,拉下卷帘门,清理桌面和灶台,归置一应用具,查看一天账目,清点明天食材的余缺,舒一口气,卸下围裙,从边门出来,骑上电驴回家。不论日子如何重复,不论操劳如何循环,这是就是“打烊”二字吸引人的地方。
我刚经历的元旦也恰是如此:值完单位的班,吃好欢聚的餐,剩下的是自己的时光。洗干净车子,拉上家人,奔赴老家,感觉自己“打烊”了。
打烊不是终止,是另一个开始。关闭“营业模式”,做自己的事。老家离城镇很远,不像在人间。到家把手机丢开,就似脱离了红尘。套上母亲曾经用的方格红围裙,煮几道家常菜,大声地与灶膛前的老父亲无主题地唠嗑。烟火气升腾,才有点过年的样子。
夜幕降临,喊来孩子,把以前移植大桂花树锯下的枝条拉到空旷处,架成一堆点篝火。“玩火”是相当多人,尤其孩子们兴趣的事。在寒冷的夜晚,“火”又危险又好玩,又热烈又温暖。随着着火苗舔着树枝不断地壮大,孩子欢呼雀跃起来,拿起手机各种拍照。火焰照亮夜色,热量驱赶寒气,混在火堆里的竹子则噼啪作响,一家人围坐闲谈,真一番“热闹”。最终将余烬收拢好,埋了几根蕃薯进去,明早就会变成烤地瓜了。
睡足懒觉起床,回归手机,浏览一番朋友圈,点点赞、发发祝福,如此,新年过完了。趁着午后阳光正好,我们又朝向城市,朝新一年前进。
其实,春节才是父辈们真正意义上的年。或许,母亲当年过除夕才更像“打烊”。印象中,她始终是一家子忙到最晚的人。做完一应家务,还要在灶台上祭一波灶神,并将灶膛里的炭火用草木灰盖成一个锥状的小堆,让里头的火种能保留到初一清晨,到时候一拨拉,炭火就能重新燃烧起来。不需用火柴,只要搁上一点木屑,轻轻吹几下就燃起新一年的火苗,这是真正的薪火传承呢!
不论元旦还是春节,暂时熄火,换换节奏和空气,存着力量和精神,时刻准备着新一轮的热烈燃烧。它是一个圆圈的闭合点,又是下一个循环的起始点。每次打烊,都是开启新时光的酝酿阶段。为此,我期待过年,也期待迎向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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