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奠定南海权益 盘点二战对南海的四点影响

图为航行在南海的中国海军编队

作者：古铭，法国巴黎大学（Université de Paris ）国际政治博士，主要关注法国及欧盟的政治与外交，世界地缘政治格局与动态及南海问题。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75周年之际，对于重新审视南海争端的历史渊源，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回顾南海争端的“百年纷争”史，第二次世界大战无疑是它发展进程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它的结果直接奠定了当前“南海争端”的基本格局，开始形成一些新的特点：比如，以菲律宾，越南和中国为南海争端主要域内国；以美国为主要域外国，法国、日本、英国等国为次要域外国；声索国开始利用《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来主张各自权利，并借助国际媒体炒作“南海问题”，争取国际社会的关注和支持等。

此外，当前谈论较多的南海争端的“国际化”、“多边化”、“法律化”和“军事化”趋势，也都在二战后就已出现。

（一）第二次世界大战对南海秩序的直接影响

现代意义上的“南海争端”如果以1907年中日就东沙群岛问题交涉为起点，直到1908年李准巡视西沙后才真正引起西方国家的关注。此后，1932年法国外交部正式照会我国驻巴黎使馆，主张法国对西沙群岛主权，标志南海争端开始出现从“双边问题”转变为“多边问题”（中、日两方转变为中、法、日三方）、从“地区问题”转变为“国际问题”（西方列强以主权声索国的身份介入）的趋势，一直维持到二战结束。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直接结果就是将20世纪上半叶南海争端三个声索国（中、日、法）中的两个直接或间接地踢出局。1951年日本通过《旧金山条约》放弃对西沙、南沙群岛的 “一切权利、权利根据与要求 ”。而1945年法国重复印支后，经过第一次印支战争，于1954年签订《日内瓦条约》，逐步在事实上放弃对南沙群岛的主权主张。因此，中国作为二战“战胜国”在国际政治和法律上都有充分理由收回南海诸岛的主权。

（二）第二次世界大战对南海秩序的深层影响

从更深的层面来看，第二次世界大战不仅改变了南海争端参与者的角色，还深刻影响了参与者的思维和目标。简单而言，它“塑造了新的地区角色”、“留下了边界冲突的隐患”、“强化了海洋权益意识”和“将南海争端与冷战结合起来”，这些因素一直不断演变发展，延续至今。

首先，二战后，东南亚殖民体系瓦解，南海周边开始出现新独立国家，试图扮演新地区角色并积极争夺地区利益。同时，随着东南亚主要殖民国家如法国、美国、英国、荷兰的相继离开，在南海周边地区形成巨大的权利空白，也为新独立国家如菲律宾、越南争夺南海岛礁主权提供了空间；

其次，二战后，全球反殖民主义运动及民族解放运动兴起，殖民时期确定的边界开始失去原有作用，南海周边国家之间开始出现大量边界纠纷。同时，西方殖民国家在离开时，有意在边界问题上保持模糊、制造矛盾，也为新独立国家间就边界问题产生冲突埋下了伏笔。

再次，二战后，世界各国的海洋权益意识开始觉醒，新的国际海洋法规则开始制定，南海周边国家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南海岛礁。1954年后联合国开始讨论制定国际海洋法，确定了沿海国对其所属岛屿周围拥有200海里专属经济区的规则，该规则对菲律宾这种岛屿众多的国家影响很大，刺激了南海周边国家投入大量力量争夺南沙岛礁主权。

最后，二战后，南海周边地区受国际“冷战”背景的影响，南海岛礁的控制与争夺开始与“反共”运动联系在一起。菲律宾和南越以对抗共产主义新中国为借口，积极抢夺南海岛礁并争取美国、法国的援助。因此二战后南海争端已经开始与“围堵中国”的战略联系在一起。

（三）第二次世界大战对南海争端“域外国”的影响

当前南海问题研究中谈论最多的就是“域外国”影响，认为“域外国”（主要指美国）是导致南海局势动荡的主要因素。

其实，南海争端“域外国”的概念也是从二战后才开始出现，这些国家又可以分两类：一类是真的新介入南海争端的国家如美国、澳大利亚，印度等；另一类是原来的域内国转变为域外国的国家，如法国、日本，包括英国在内。

通过回顾二战后南海争端主要“域外国”法国南海政策的演变过程，特别是对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法国南海档案资料进行梳理，已经可以比较清晰地判断“域外国”介入南海争端的主要考虑因素。

1956年，菲律宾制造“克洛玛事件”，开始主张菲律宾对南沙群岛部分岛礁（卡拉延群岛）的主权，法国外交部、国防部评估南海局势后，提出了确立法国南海政策的四点考虑因素：

（1）当时法国已经撤出印支半岛，南海岛礁对法国的现实战略利益不大，但法国不应当马上改变法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这会让法国政府从20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争夺南海岛礁的努力白费；

（2）南海问题不涉及法国的核心利益，适当情况下，可以与其它国家进行利益交换。法国外交部明确提出如果其它国家给的条件足够好，此后法国政府可以改变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

（3）法国否认越南（南越）从法国手中获得南海岛礁的主权。事实上，1949年越南国成立时，越南谈判代表没有向法国政府提出对南沙群岛的主权主张，而法国将交趾支那转交给越南国的协议中也没有提到南沙群岛，只提到了昆仑岛；

（4）从长远来看，法国更加注重中法关系的发展，不愿因为公开支持越南的南海主权主张，为此后的中法建交制造障碍。

因此，20世纪50年代法国制定南海政策的四点考虑，体现了南海争端“域外国”介入南海局势的三个特点：一是保持在南海问题上的存在感，绝不随意放弃在南海及周边地区已经获得的既得利益；二是南海问题对“域外国”来说并非核心利益，只要其它国家给的条件足够好，就可以进行利益交换；三是从长远来看，南海问题是“域外国”亚洲政策的一部分，服务于该国整体外交目标，对华关系是主要考虑因素。

（四）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南海局势变化的启示

第二次世界大战对全球力量进行了“重新洗牌”，奠定了当前全球及地区秩序的基本格局。从南海问题来看，亦是如此！

通过回顾二战对南海争端的几方面影响，可以对我们理解当前南海局势提供以下三点启示：

第一，南海周边地区地缘局势的变化是影响南海争端发展趋势的主要因素，应该用长远的眼光来看，，时间是解决当前很多棘手问题的一个重要维度。

1932年后中、法、日围绕西沙群岛主权问题进行交涉和争夺时，法国、日本实力较强，中国较弱，中方据理力争，局面看似对我国不利。但二战爆发后，日本战败，经过《开罗宣言》及《旧金山条约》，日本放弃了对西沙、南沙群岛的主权主张。而法国经历第一次印支战争后，撤出印支半岛，也在事实上逐步退出南海争端，南海局势转向对中国有利。但由于1951年《旧金山条约》没有明确规定西沙、南沙群岛的归属问题以及东南亚地区冷战背景的形成，南海周边新出现的两个国家菲律宾和越南（南越），开始积极抢夺南海岛礁，加上当时中国政府的力量无法完成对南沙群岛的实际控制，最终形成当前南海争端的局面。

第二，南海争端中“域内国”与“域外国”看待问题的视角不一样，各国介入南海局势的策略和目标差别很大。

1956年法国外交部在分析南海局势时，明确表示：法国在南海地区不存在根本性利益，法国虽然不准备实质介入南海争端，但口头上仍应该维护法国的南海主张，为之后与其它国家进行利益交换做铺垫。法国的思考模式体现了西方国家介入南海争端的两个特征：一是希望尽量保持在南海问题上的存在感，作为在其它议题上进行利益交换的筹码；二是希望利用南海问题对中国施压，但又不希望因为南海问题完全影响对华关系。

第三，南海争端中“弱国”与“强国”具有相对性，采取的策略也不相同，“法律手段”、“军事手段”与“外交手段”各有侧重点。

1946年菲律宾独立后开始觊觎南沙岛礁的主权，但自知实力较弱，所以菲律宾政府开始推动当地渔民以私人名义占领南沙岛礁，进可以主张菲律宾的国家主权，退则可以称其为民间行为不代表政府立场，不失为聪明的做法。与此同时，1949年越南国（南越）独立后同样觊觎南海岛礁，它在获得法国和美国的军事援助后，自认为在南海周边国家中海军实力最强， 20世纪50-70年代更多采用军事占领的方式抢夺南沙岛礁控制权，直到1974年海战失败后才开始改变策略。

简要回顾二战后南海局势的演变特点，可以看到新角色的出现、新力量的介入、新规则的形成及新利益的诱惑是推动南海争端发展的内在因素。在这过程中，像第二次世界大战这种兼具偶然性与必然性的重大历史事件才是决定南海争端基本格局的关键性事件。因此，在纪念抗战胜利75周年之际，回顾这段历史，观察其中细节，或许可以为我们思考南海争端的解决之道带来必要的深度和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