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行旅 |《小石城山记》：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小石城山

大家好！欢迎继续收听古文素养课第84课。我是主讲人常方舟。

1

今天的课文节选自柳宗元的《小石城山记》。前面在讲韩愈的《柳子厚墓志铭》时，我们提到过柳宗元大概的生平经历。对柳宗元来说，如果我们不了解他的人生经历，也就很难完全体会到他在文章当中表达的情感和思想，这种解读文学作品的方法就是孟子所说的“知人论世”。人们说，韩文如水，柳文如山。柳宗元的文章有奇崛险峻、层见叠出的特点，这篇《小石城山记》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2

我先给大家念一遍原文：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3

下面我们来看第一句。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

这句话的意思是，唉！我怀疑造物主到底有没有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到了现在（看到小石城山），我更加认为造物主是存在的。

“噫”，是叹词。

“及是”，等到这个时候。

“诚”，果真、确实。

下一句是。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

这句话的意思是，但我又奇怪造物主不把小石城山安放在中原，而是把它放在偏远的地区。

“怪”，这里是意动用法，以之为怪的意思。

“不为之于中州”，是状语后置句。

“中州”，指中原一带。

“列”，是陈列、罗列的意思。

“夷狄”，这里指少数民族聚居的偏远地区。

下一句是。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

这句话的意思是，经过千百年也不能向人展现它的风采，这本来是辛劳而无用的。

“更”，是经历、经过。

“售”，是卖出去。

“伎”，通技术的技，是才能的意思。

“固”，是本来。

“劳”，是辛苦、劳苦的意思。

下一句是，则其果无乎？

这句话的意思是，神灵似乎不应该这样做，那么造物主大概的确是没有的吧？

“傥”，是倘若、或者的意思，后来一般写成“倘”。

“果”，果真的意思。

于是就有人发表意见了。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

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人说：“这是造物主安慰那些有贤能却在此地受辱的人。”

“夫”fu2，这里用作定语，相当于“彼”或者“此”。

第二种意见认为。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

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人说：“这里的灵气，没有成就伟大的人物，而单单形成了小石城山，所以楚地的南部，人才少而石头多。”

对此，柳宗元的看法是。是二者，余未信之。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两种说法，我都不相信。

4

接下来，我们把这段文章从头到尾串讲一遍。

唉！我怀疑造物主到底有没有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到了现在（看到小石城山），我更加认为造物主是存在的。但我又奇怪造物主不把小石城山安放在中原，而是把它放在偏远的地区。经过千百年也不能向人展现它的风采，这本来是辛劳而无用的。神灵似乎不应该这样做，那么造物主大概的确是没有的吧？有人说：“这是造物主为了安慰那些有贤能却在此地受辱的人。” 有人说：“这里的灵气，没有成就伟大的人物，而单单形成了小石城山，所以楚地的南部，人才少而石头多。” 这两种说法，我都不相信。

5

从永贞元年到元和九年，柳宗元都在永州司马任上。《小石城山》是柳宗元“永州八记”的最后一篇。永州位于楚地的最南部，谪居期间，柳宗元“闷即出游，游复多恐”，当地地形险怪，又有瘴疠、毒虫等，他本就心绪不佳、闷闷不乐，这对他的健康造成了一定的损害。但在柳宗元的笔下，他还是尽可能地呈现出永州山水绝佳的一面。在这篇文章的前半部分，柳宗元详细描述了小石城山上的风景，奇形怪状的竹子和树木从石缝里长出来，参差错落，“类智者所施设也”，意思是好像是专门有聪明人布置过似的，为后面究竟有没有造物主存在的疑问埋下伏笔。

柳宗元写小石城山，很明显带有“物伤其类”的气息，是透过写小石城山写他自己的遭遇和经历。小石城山如此美好，却偏居穷僻荒远之地，只有柳宗元这样的被贬谪之人才能够一窥它的风采。这是“造化弄石”的结果，而我们也会很自然地联想到，才华过人的柳宗元在永贞革新失败之后只能避居恶地的处境，和小石城山如出一辙。我们在他的其他作品中也能找到类似的寄托。而“永州八记”之所以经典，就在于柳宗元赋予了山水游记新的品格，成为他贬谪人生的情感载体。借由描摹永州当地客观的风景，他用古文勾勒出自己的真实心灵。

最后我们来看一下这篇散文的写作技巧。

在文章的前半段，以写景为主，柳宗元用简净逎劲的文字描绘了小石城山周边的风景，有人评价说，他描写山石的奇怪瑰玮，意在借此一吐胸中不平之气。后半段也就是我们的选文，则是以抒发议论和感慨为主。这一小段短短的议论文字，读来却让人有拗折起伏之感。这种阅读效果是如何产生的呢？

首先，他提出造物主有无的问题，认为小石城山如此精巧天成，一定是有造物主精雕细琢、刻意经营的结果。随后，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猜想，为小石城山打抱不平，这样精巧的景观却坐落在一个落魄的区域无人问津，如果真有造物主，一定不会这样让它就此埋没。接着，他转引了两种世俗的普遍看法，最后又再次否定了这两种观点。这两种看法也很有意思，第一种讲这样的风景是为了慰藉有贤能却在此地受辱的人，无疑就是指柳宗元。第二种讲永州这个地方很少出人才却有很多石头，其实是在暗示柳宗元只能和山石草木为伴，空有满腔孤独寂寥之情。而柳宗元的否定，就有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近人章士钊酷爱柳文，是柳文研究的专家，他评价这篇文字有“尺幅千里之势”，柳宗元把个人的遭遇心境凝练成血泪文字，抒写自己的愤慨之情，为“永州八记”添上了一个绝佳的句点。元和十年，柳宗元被召入京，原以为可以重新得到起用，不料却被贬到更远的柳州担任刺史，四年后，他死在了柳州，从人生经历来看是非常不幸的。然而，正如韩愈所言，幸运的是，他的文章光耀不朽，流传千古。

这一讲就到这里，我们下一课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