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文专栏|窸窸窣窣的母亲

年近八旬的母亲，总是利用寒暑假到我家住上一些日子。因为读大学的女儿假期回家，母亲就可以利用这段时光与她的孙女相处。

劳动惯了的母亲，到我家自然闲不住，每天总是将几十平方米的房子打扫无数遍。但这里终归不是她完全意义上的家，自然她不管做什么事，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天还没有给大地送来曙光，我总听见与我卧室一墙之隔的洗漱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母亲在洗脸刷牙。一会儿听见水龙头开启的“哗哗”声音，一会儿听见用水瓢接水冲刷厕所的“唰唰”声音，一会儿听见她压制到最低的“咳咳”声音。很短的时间后，洗漱间鸦雀无声，母亲一定是到客厅去静等我们起床了。我摸出手机一看，时间不到六点。睡意再次袭来，我顺势来个鲤鱼翻身，又与周公相处一小时后才懒洋洋地伸腰起床。来到客厅，母亲站立在窗前，透过纵横交错的钢筋条子，打量着外面纷繁斑斓的世界。我有些责备母亲，“反正没事，您就多睡一会吧”。母亲的脸拉得很长，“天亮了就起床，我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改不了！”建议无效，我保持沉默。

那是个秋日的午后，因为头天晚上我赶一篇稿子睡得很晚，中午需要多睡一会弥补一下觉。朦胧中，有人用毛巾被将我的身子盖住。或许天气有些闷热，我蹬掉了毛巾被。不一会，感觉毛巾被又盖到我身上。再过一会儿，我恍惚中感觉地板有窸窸窣窣的拖地声音。楼下两个女人的骂街声惊扰了我的酣梦，我爬起来，一看时间才三点多。“终于睡醒了！你啊，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不懂得爱惜自己，这个天气，不盖床被子就会感冒！”母亲站在我床前，一顿训斥。再看看地板，已经被母亲收拾得一尘不染。母亲告诉我，她一边做扫除一边关注我，怕我把毛巾被蹬掉。还说我睡相不好，总是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原来，我睡了两小时，她在旁边关注了我两小时。

“妈啊，我一直在想，您为什么做事总是声音很小？”我终于把自己的疑惑倒出来。“怕惊扰到你们啊！”原来，母亲怕惊扰孩子，总是窸窸窣窣，洗脸、刷牙、上厕所、拖地。

我终于知晓：母亲为什么洗碗时将水开成一小股，因为她的儿子正在客厅看电视，她怕开水声音压过电视机的声音，怕儿子没有听清剧中人物的对话；母亲为什么洗衣时不用洗衣机，因为她的孙女正在酣睡，她怕洗衣机轰隆的声音惊扰了孙女的美梦；母亲为什么在书房走路时轻手轻脚，因为她的儿子正在创作一篇文章，她怕自己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儿子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