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蛙声一片

徐少平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古人写青蛙的诗很多，最出名的莫过于宋人赵师秀的这首《有约》了。每每读到这类诗句，就会唤起童年的回忆。

幼时，我住在乡村，春夏时节，天气转暖，雨水频频，乡村里的田地里，沟渠里，池塘里，蓄满了水。清粼粼的水，映着蓝盈盈的天，一派美丽的水乡风光。惊蛰一过，睡了一冬天的青蛙，惺惺忪忪地爬出了洞穴。此时，走在乡村广阔的田地里，随处可见鼓突着亮眼的青蛙，蹲伏在田边草丛，或者墙角里，一听到有动静，便倏地蹦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咕咚一声，潜入水中，平静的水面上，漾起一圈圈涟漪。

青蛙还是出名的演奏家呢。到了4月份，青蛙们做好了准备活动，正式登场，开始演奏“青蛙奏鸣曲”了。夜幕下，开始是一两声低低的起鸣，如同交响乐团的领奏，接着，各种乐器渐次加入，开始了此起彼伏的和声合奏。乐声或低沉，或高亢，或细腻，或粗犷，或圆润，或奔放。这乐声漾动着乡村朦胧的月色，撩动着村野孩子们的心，也撩动着农夫农妇的情。渐渐高潮迭起，一阵紧似一阵，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场露天的田园演奏会，就这样唱响了。这天籁之声，形成了乡村夏夜的主旋律。

那时候的农村，还是大集体时代。收获的季节，生产队的打谷场上堆满了粮食。为了防止小偷偷盗粮食或者刮风下雨等情况出现，每户人家晚上要轮流睡到打谷场上，这叫“看场子”。轮到我家看场子，我总是主动要去，倒不是护粮心切，而是想和堂兄弟们一起捉青蛙。

彼时捉青蛙的人很多，我们大脑里还没有环保的概念，课本里也从来没教过。黑夜里，拿上手电筒、网兜就出发了。白天青蛙只要听到一点点动静，你还没看到它，便呼地一声跳到田里了，远远地躲着你。夜里，青蛙的眼睛没有白天好使，反应也不敏感。听见蛙声，远远的，用手电筒照着它，它就不动，直到走近捉住它，才如梦初醒，徒劳地挣扎几下，便束手就擒了。第二天，就可以享受一顿美味佳肴了。

后来父亲不允许我捉青蛙，说青蛙是捕虫能手，一天能吃几十只害虫，人们应该保护才对呢。父亲的话，对我触动很大。也是呀，从小在悠扬的蛙鸣声中长大，不感恩它们，却虐杀无辜，真愧对这些小生灵了，从此我决心再也不去捉青蛙了。及至长大又知道，青蛙体内藏有一种叫曼氏裂头蚴的寄生虫，人吃了这样的青蛙就会患病伤身，甚至失明，我更是不敢沾蛙肉的边了。

现在农田里青蛙渐渐少了，想想就有点可悲。据说是因为农村种田都用农药化肥，青蛙的生存环境、食物链受到破坏。更主要的是，有的不法分子为了盈利，贪婪地拿起屠刀，将这些田园卫士送上了餐桌。田里的蛙声，越来越稀薄了。

前不久，去老家一亲戚家吃酒，窄窄的田埂上，洒落一地细碎残阳。听到有悠扬的蛙鸣声，从远远近近的田间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亮。是的，是幼时熟悉的“青蛙奏鸣曲”，我一阵兴奋，哦，田园卫士又回来了。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看来，今年，会是一个丰收的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