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问坂本龙一，有没有一部电影拯救了他的生命，他会说，有的。

2014年6月，这位著名的日本作曲家确诊了咽喉癌三期。同年7月10日，他发布了一条声明，把自己的病情公之于众。在声明中，坂本龙一说自己需要暂时休息一会儿，并且向“那些在不同领域与我有合作的人道歉，因为毫无疑问，我给所有人都添麻烦了。”

接下来的那个春天，坂本结束了一轮密集的化疗，诊断前一直在写的专辑也完全搁置了。这时候，他接到了一个急电，《荒野猎人》（The Revenant）的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希望他如果身体状况允许的话，能尽快飞到洛杉矶来讨论这部电影的配乐。

病中的坂本龙一才刚睡醒，他形容枯槁、浑身酸痛，然而疲惫不堪的他还是接受了这个邀请。“我这段时间本该停工休养的，”后来，这位音乐家在史蒂芬·野村·斯奇博（Stephen Nomura Schible）导演的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Ryuichi Sakamoto: Coda）中承认道，“我没法对伊纳里图说不，我太崇拜他了。”这部纪录片也呈现了坂本龙一的生活，发人深省。

不足半年后，坂本龙一就完成了电影原声带的录制工作，精湛程度堪称21世纪一绝。乐曲简朴纯净又余音绕梁，大片的静默留白映衬出自然本身的乐音，像结冰的湖面一样吸引人而又变幻莫测。钢琴琴键上敲击出的音符失了真，然后又化作远处隆隆作响的雷声。同时，急促的弦乐切入，你几乎能“听到”清晨第一缕泛红的阳光爬过地平线，召唤你回家。人们便是这样，通过聆听周围世界的声音，感受自己的切实存在。

《荒野猎人》主题曲 作曲：坂本龙一

《荒野猎人》是一段死而复生的旅程，是一次灵性的回归，让坂本龙一直到今天都有感于怀。《坂本龙一：终曲》就再现了那种对一位作曲家的创作起到塑造作用的永恒匮乏和留白。

这部纪录片是斯奇博的执导处女作，把坂本五年的生活浓缩到100分钟的影片中，聚焦坂本这一路走来的旅途中值得纪念的回忆。获知自己的咽喉癌诊断后，坂本龙一好像脱胎换骨了——比原来更脆弱，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在星光闪闪的一生中，他第一次觉得和大自然琴瑟相和，因此，也终于能够听到人类之有限和感受之无限的和谐共鸣。

从《生活多美好》（It's a Wonderful Life）到《柏林苍穹下》（Wings of Desire），从《生之欲》（Ikiru）到《无惧的爱》（Fearless），许多电影都讲述了人们在与死亡擦肩而过后，心境越发通透明澈的过程。《终曲》和这些电影不同，这部纪录片的主角是一个目光长远的艺术家，在遭遇了个人灾难后，他看待生活的角度也被修正了。

他深知活在世上并非理所当然，但没想到死亡其实离他很近，就在身边，这些想法让他喘不过气来。这部纪录片讲述了一个癌症幸存者的故事，他知道，人往往在不健康时，才会重视健康；这部片子还是一个电影狂热爱好者的故事，他正用自己的音乐来调和这两种心理状态，而现在也还为时不晚。坂本的病情一得到缓解，便立马投入到生活的战斗中了。

*

五月的一个下午，我约了坂本在西村酒店吃午饭，这时候餐馆外聚集起一小群人。原来外面有一棵榆树拦腰断裂，重重倒在了路边停泊的一辆SUV的车顶上。在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里发生这种事，真是十分古怪了。这让我不自觉地想起《荒野猎人》里男主角的妻子说过的一句话：“风暴来临时，你站在大树前，你若看着树枝，大树便似摇摇欲坠，但你若看着树干，你便知它坚韧不摧。”真想把这句话告诉车子的主人。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坂本，他正喜滋滋地用iPhone拍下这一幕。他头发花白，棕色的镜框上缀着斑点，这让他显得十分抢眼。即便是在纽约的一条普通人行道上，坂本也总是玉树临风——导演大岛渚（Nagisa Oshima）一定是考虑到这点，才坚持在1983年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中选用非演员出身的坂本与大卫·鲍伊搭戏。不过今天他的打扮，和年轻时钟爱的风格相比，已经保守朴素多了。

这家饭店坐落在坂本工作室的街对面，店里的服务生都拿他当普通人来对待。这位作曲家说话时音量甚低，几乎是悄悄话了。因为癌症的关系，他的声音依然很虚弱，但观点却一如往常地铿锵有力，在谈话主题转到电影的时候尤为明显。

坂本可以说是一个忠实影迷了，在今年的柏林影展上，他也是评审会的一员。他甚至会把最严肃的东西和电影联系起来，比如他曾经说过，“我喜欢《犬之岛》（Isle of Dogs）的制作，但这部电影里关于日本民族性的探讨有些误导性。”

死亡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也许是一个人拿到绝症诊断书的时分，也许是大树压扁汽车的一刻。谈到死亡迫近的话题时，坂本龙一叹了口气：“这就是细细一线间的事……说句题外话，我挺喜欢《细细的红线》（The Thin Red Line）这部电影的。”在治疗期间，有时坂本疼痛难忍，无法阅读，这时就全靠中国电影来自娱了。“（我看了）一堆邵氏兄弟的功夫片，它们完全不费脑。还有张艺谋、贾樟柯、陈凯歌执导的电影。当然还有台湾天才导演杨德昌。”

我问坂本，你看电影，有没有不去想象如何谱曲的时候？他便开始拿小津安二郎“开刀”，语气里没了那种外国人永远无法做到的崇拜和敬畏。“《东京物语》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但它的音乐真是太老套、太怀旧了！”上世纪90年代，坂本还想和另一位伟大的作曲家武满彻（Toru Takemitsu）合作，为《东京物语》重新谱曲，但因为武满彻后来离开人世，这个创作计划也就流产了。

不过，最让他不悦的还是当代电影。“一部新电影出来，有时我会觉得电影本身还挺好的，但音乐会让我很烦——现在的电影里音乐太多了！《荒野猎人》片长2小时36分钟，我们的音乐就足有两小时。”“我们”指的是他以及合作作曲人阿尔瓦·诺托（Alva Noto）和布莱斯·戴斯纳（Bryce Dessner）。“音乐太多了！《星球大战》之类的电影也一样，音乐太多了！我只想说，‘给我一点清净，给我一点空间吧’。”

《坂本龙一：终曲》官方预告片

然而，我却觉得如果导演伊纳里图开口的话，坂本一定会为这部电影写多两个小时曲子的。自从《爱情是狗娘》（Amores Perros）之后，这位作曲家就成了伊纳里图的死忠粉，而且坚持认为《鸟人》是一部杰作（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把这位墨西哥导演称作是“要求最严苛的电影制作人”，但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味。西班牙导演佩德罗·阿尔莫多瓦尔（Pedro Almodóvar）在他口中就像一只泰迪熊，但同时坂本也埋怨说他为《高跟鞋》（High Heels）写的曲子只有一半被剪进了电影成品。给我多一点清净，但你若事先希望我用声音把它填满，那就另说。

坂本也和其他重量级导演合作过，比如三池崇史的（Takashi Miike）《一命》（Hara-Kiri: Death of a Samurai）和布莱恩·德·帕尔玛（Brian De Palma）的《蛇蝎美人》（Femme Fatale），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也为他最新的专辑创作过短片。贝纳尔多·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执导的《末代皇帝》中，坂本创作的曲子让他捧得奥斯卡大奖，然而，也正是他为这位导演最失败的电影创作的曲子，改变了坂本的一生。

这部电影是《遮蔽的天空》（The Sheltering Sky），它没有给哪个人带来高光时刻。它是一出情景剧，讲述了一对恋人孤注一掷走进撒哈拉沙漠，希望挽回两人婚姻的故事。原著小说再版的时候，作者保罗·鲍尔斯（Paul Bowles）在序言中写道：“现在对电影谈论得越少越好。”讽刺的是，这部电影最让人难忘的一幕其实来自他本人。在电影即将终了的一两分钟里，他出现在银幕上，缓缓读出小说那最具代表性的一段话：

“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我们经常将生命当作是一个永不枯竭的井。

然而所有事只会发生有限的次数，也许只有一两次。

你能记住多少个童年的下午？那种已经成为你生命一部分的下午，甚至没有它你会无法想象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下午。也许最多也就四五次吧，或许还更少一些。

一生中你到底会抬头看到几次满月升起？可能也就20次，然而看起来都是无限的。”

坂本龙一对这些文字爱不释手。通过《终曲》，我们了解到他收藏了十几种语言的《遮蔽的天空》，而且在每本书中画出了这几个句子，在书页上折角标记。鲍尔斯在1999年去世了，但他的声音犹在。坂本龙一完成《荒野猎人》的谱曲之后又创作了新专辑《Async》（意为异步），在这张突破性的专辑中，鲍尔斯阅读这段文字的声音成了一种主要乐器，将专辑中的曲子黏合在一起。

自从为《遮蔽的天空》进行创作以来，坂本就一心扎进“活着的短视”和“当下蒙蔽人心的力量”中。在90年代，正是他的这种专注推动着他成为了一名环保主义者，在2011年福岛核事故之后，他也是日本最直言不讳的反核活动人士之一。

“我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变得警觉起来，”坂本在《终曲》中说：“虽然我不能确切地说出到底什么是危险的，但艺术家和音乐家总能更早地感觉到些什么，就像煤矿里的金丝雀一样。”他反思着核技术的影响，它让人类成了唯一一种能够彻底实现自我毁灭的物种，他哀叹说，即便是最糟糕的灾难，留给人们的也不过是大屠杀过后的微弱回声——就像轻声嗡鸣一样，大多数人都无法感知，或者干脆充耳不闻。

坂本龙一演奏《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即便在癌症缠身之前，坂本的关注点就已放在创伤痛楚和前景展望之间的关系上。他害怕的是，在世界上所有国家中，日本可能会成为那个为了发展核武器而引发另一场核灾难的国家。坂本龙一虽然备受喜爱，但他关于核的观点在日本媒体之间不大受待见，常常受到忽略。斯奇博是个常驻日本的美国人，《迷失东京》（Lost In Translation）在拍摄时，他在日本当地的协助帮了不小的忙，他的名字也因此出现在了制片名单上。斯奇博找到了坂本，为他拍摄了这么一部能让他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影响国内舆论的纪录片。

“我的初衷是记录3·11大地震后日本的全民焦虑。”坂本回忆说，“40年来第一次，日本平民百姓走上了街头，大声抗议核能。”他希望记录下这种共识在当时的紧迫性，把它好好封存起来，到日后人们的生活复归平静，形成一种新常态的时候还能有史可鉴。后来，就在拍摄这部纪录片，向我们展示死亡之惧是如何让我们看到身外的世界时，坂本被诊断出患有咽喉癌，而且这种病的患者50%都会在5年内离开人世。在《终曲》中，他说直到今天，这仍然像是个笑话——人固有一死，这我们都知道，但很少有人真的把它当回事。

有些人可能会在生病后停机，中断纪录片的拍摄，但坂本脑海中从未冒出过这样的想法。“反倒是斯奇博这位导演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拍摄！”他笑着说，“我鼓励他继续干下去。‘现在的片子有了戏剧冲突了！’我只想产出一部好作品。我当时也没想到会这样，但我知道癌症会让电影更有意思。”

2013年，管弦乐团演奏了坂本龙一的《末代皇帝》，坂本担纲指挥

《终曲》一直跟随着这位作曲家。他跑到冰岛的冰川上“搜寻声音”，然后将“原子弹之父”尤利乌斯·罗伯特·奥本海默（Julius Robert Oppenheimer）启示录一样的末日言语和这些声音编织在一起，灵动的乐音汩汩流出。

《终曲》还见证了他站在后院，头上套着水桶，记录着雨滴在塑料上滴滴答答，时断时续的敲击声。他总在探索着自己身边疯狂的东西，从中琢磨出音乐来，用这世界的各种声音重塑出一座声之建筑，以便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世界被各种声音填满，”坂本龙一解释说，“但我们并不把它们当做是音乐。”

坂本龙一在这张专辑的创作上花了很大工夫，他担心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张作品了，和老朋友大卫·鲍伊生前一样，他可能正在完成自己的绝笔之作。可以看出，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让他耳清目明，听到了以前认为是混沌的噪音或者一无是处的声音。他的时间不多，得在这些声音消散开去，复归白噪音之前把它们写进音符里。

*

在《终曲》电影的一开头，2012年，坂本踏上了在核辐射阴云底下成了废城的宫城县。海啸过后，一架钢琴被冲到岸边，他在琴键上砰砰地敲击着，“我想听听它的声音。”这台钢琴居然没有散架，坂本有些惊讶。他把钢琴撬开，拉了拉琴弦，一个个音符开始尖叫，像是老恐怖片里那些让你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琴扭曲磨损得厉害……像是一具溺死的钢琴尸体。”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试着把它恢复原状。这台钢琴坏了，他想要修好它。三十年里，坂本不断告诉人们，要珍惜那些提醒我们生命实际非常有限的宝贵瞬间。但到了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调好它。

坂本新专辑《Async》中的单曲《Disintegration》

然而，在确诊癌症并接受化疗之后，在康复期间为一部电影配音谱曲并且成为了自己的荒野猎人之后，坂本听着这台钢琴的声音，有了新的感受。

坂本在电影中说：“人们可能会说，钢琴走调了，但这么说并不准确。得益于工业革命，我们能够生产出这样的乐器……大自然也落入人类工业改造的模子里，在各种各样的文明裹挟下发生改变。要让事物回到其天然的状态反而成了问题。这一刻，海啸就是一种‘重建’的力量，努力让一切回归本真。”他嘴角扬起了讽刺的微笑。“现在这台海啸钢琴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好听多了。”在新专辑《Async》中，坂本龙一甚至演奏了这台钢琴，尽管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成调子。

还有很多东西现在在他看来都变得好多了——福岛核电站海边核辐射探测器呼呼作响；纽约上城区，一根棒子猛地敲打着生锈的水管；安德烈·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的电影《镜子》（The Mirror）里，“一个俄国医生朝这边走来，塔可夫斯基的母亲正站在这儿。一下子起风了，时间卡得正好，把这一幕变成了音乐。”

我们的黑咖啡送来后，这一刻坂本的音量还是第一次提高，不再像交响曲中的弱音那样了。“这一刻就是一支交响曲，塔可夫斯基真是个作曲家。”

我问坂本，在得病后，他听到的世界有没有什么不同。《终曲》我看过好几次，但影片中给出的答案并不细致，斯奇博更多的是用飘忽动人的音乐将电影串起来。坂本顿了一下，“嗯……”他轻声咕哝，放下了叉子，像是在模仿《东京物语》中的主演笠智众（Chishū Ryū）。整整一个小时，我们都在絮絮不休地聊着城里的噪音，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弱了。“一定程度上来说，”他用耳语般的声音说，“我要感谢这场病，它让我有了意识。”

是什么意识呢？这时候午餐高峰已经到了，餐馆慢慢变得嘈杂起来。“曾经我用智力理解事物，现在我能感受他们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生病是一个自然进程，死亡是自然进程，破土重生也一样。”

所以，癌症是自然的，化疗不是？坂本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微笑，然后立马消失了，轻轻咬紧了一下牙关，他接着说：“在过去，人们会问我，你的环保主义倾向会不会影响音乐创作呢？我总是说，不会的。这对我来说太老套，也太死板了。但近来我把它代入我自己的身体……”坂本抬起头，继续说道：“会的。现在我希望留下更少的音符，留下更多的空间。我希望音符更长一些，我希望享受各种声音产生的共振。”

我望向窗外，那棵树已经被清理掉了，那辆被砸的车也被拖走了。整个故事就只剩下账单或者是一场官司了，甚至连纽约1台的新闻都上不了。我在这片街区住了快10年，回头想想这里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发现没有东西是永恒的，即便是“没有东西是永恒的”这个深入骨髓的想法，也不会永续不改。

“‘永恒的声音’，这是一个令我着迷的概念。”坂本在电影中说，“那是一种不会随时间流淌而消逝的声音。本质上，这种声音和钢琴背道而驰，因为它的音符永远不会褪色。我想从字面上来说，它就是‘永恒’的一种隐喻。”不过他真想找到这种东西吗？有了永恒的音符，人们还能享受不同声音之间的共鸣吗？寂静不也一样让音乐变得有形起来吗？

坂本笑了，“这只是个隐喻。”

*

坂本龙一的遗愿清单上还有两个未了的愿望。第一是和科恩兄弟合作，但这不过是想想罢了。“我的曲风不适合他们。”他承认道，既是对我陈诉，也是对自己交代。

他对第二个愿望比较执着：“我想做个懒虫。”坂本大笑，“我有一个奢侈的梦想：一整天无所事事，就只是看看云，看看影碟。”我是不信的。刚刚他还跟我说自己正为两部新的中国电影谱曲呢。尽管坂本龙一是一位导演主创论者，但他连谁导演了这两部电影都记不清——他太渴望工作了。在《终曲》的结尾，他弹起了最爱的巴赫圣歌调，“我的手指不能停下来。”正如黑泽明在《袅袅落日情》（Madadayo）中对死亡说“不”那样，坂本说，“时候未到。”

《东京物语》官方预告片

我问坂本，如果癌症病情继续好转，他会不会变得对静默充耳不闻，丧失了疾病带给他的这种感知力？周遭的声音是不是已经开始淡出了？我问他，他是对死亡的恐惧更甚，还是更害怕忘记：一生中很多事情发生的次数，不过屈指可数。

坂本没有回答这些问题，我想也没人能够给出答案。坂本说，他对《东京物语》里的配乐已经没那么大意见了。“我改变主意了。其实那些音乐也还好吧。也许本来就不应该用太现代、太复杂的音乐，也许导演小津安二郎知道，用传统风格的音乐，才经得起岁月打磨。”

这些最动人的音乐告诉我们，没有东西是永恒的——作曲家不会永生，音乐本身也不会永世流传。当然，如果你问坂本，如果《东京物语》一开始就让他来谱曲，他会怎么做的话，他一定会笑着说：“给我多一点清净！给我多一点空间！”

翻译：马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