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橙雨伞公益 Lavender

提及太宰治，似乎最容易让人想起的，便是他在文字与生命中散发出的颓丧气息。

然而，电影《人间失格：太宰治和三个女人们》却能提醒我们，女性，同样是他生命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话题。

本片由女性导演蜷川实花指导，其风格在《恶女花魁》中便可见一般：色彩浓烈而丰盈，对女性有着深刻而别样的美学表达。

故事围绕太宰治（小栗旬饰）与三位女性的情感纠葛展开：

在经历人生的挫折之后，他与石原美知子（宫泽理惠饰）结为夫妻，并自觉获得了快乐，却在婚后恋上了太田静子（泽尻英龙华饰）甚至生下孩子，最后，与第三位女子山崎富荣（二阶堂富美饰）共同赴死，结束一生。

图/《人间失格：太宰治和三个女人们》

在电影化的叙事手法中，太宰治与女性间的情感张力或许已经令人惊异；然而现实中的太宰治对此或许有着更为复杂而矛盾的心态。

太宰治与母亲

男性婴孩与母亲的交往经历，形成了男性对女性的最初印象。

而这种母子关系也将转移到儿童的心灵内部，塑造其人格，并影响其日后与其他女性的交往关系。

在太宰治出生的年代，他的母亲则没有承担这一重责的能力。或许是因为多子多福的传统，这位母亲诞下了11个孩子。太宰治是家中老10。

到了他这里，体弱多病的母亲已经失去了抚养的耐心和体力，因而将之转交给叔母抚养。

在成人看来，这样的寄养大概是一种两全其美的策略，但对于儿童，这与被父母抛弃没有什么区别。

在小说《回忆》中，太宰治写道：

“我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忙的人……喝奶妈的奶、在叔母怀里长大的我，甚至到小学二三年级时都还不知道母亲的存在。”

父母之爱的缺失，容易使儿童形成一种对爱的极度渴望，如同喂不饱的雏鸟般嗷嗷待哺。但是，即使在有限的接触里，太宰治的母亲也似乎并未能给予他所需要的爱：

在太宰治的回忆里，母亲会因为自己穿了哥哥的衣服在众人面前打骂自己一顿，也会在饭桌上与祖母一起嘲讽自己的长相。

△《人间失格》剧照

对于太宰治来说，这样的记忆显然带来的不是爱，而是嫌弃与鄙夷。

小说《斜阳》里，太宰治刻画出了一位无私温柔高贵，凡事以子女为重的母亲形象，这正体现出太宰治对母爱的渴望。

这种求而不得，则内化成为他自卑而矛盾的性格：他未曾得到过肯定，因此他更为自卑，甚至自觉连爱都不配拥有；他未曾感受过父母之爱，因此没能学会如何爱人；但是，他又如此渴求爱意，因此他不断追求，却无法珍惜。

△太宰治和太田静子。图/《人间失格：太宰治和三个女人们》

《斜阳》中，无私的母爱消失之后，其子直治因此而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以自杀了结。

这也许就是他悲剧人生的写照：

因为轻贱自己，所以自杀大概是最好的归宿；轻贱他人，因此也不知道什么是忠贞。

太宰治与爱人

有些心理学流派觉得，男子在母亲那里缺乏的爱，会去爱侣那里寻求弥补。这听起来或许有些女性工具论，但是似乎确实缺爱的男子，对于女性的爱恋更加痴迷。

太宰治也是，他的一生充斥了与女性的爱慕关系。但是，每段关系却又显得有些别扭。

按照如今的评价标准，他无疑是个渣男。

△电影《人间失格》剧照

18岁，太宰治认识了小山初代，可却在21岁时与有夫之妇田部目津子相约殉情。他曾与石原美知子结婚生子，享受着安定的婚姻生活。之后，又和太田静子相恋，甚至育有一女。最后和山崎富荣相识，相约自杀。

五位女性重叠地出现在他生命之中，出轨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可他对女性的爱慕并非虚假。

小山初代出身艺妓，而太宰治却出身显赫。为了对抗家人对这段恋情的反对，太宰治放弃了族籍身份，才最终与之订婚（这段感情以小山初代出轨，太宰治逼她殉情而告终）。

△太宰治与小山初代

而他大概也曾爱过石原美知子，一系列佳作写于婚后，甚至不乏风格有些轻快的《津轻》与《御伽草纸》。甚至和情人一起自杀后，在留给妻子的遗书里，还说：

“我最爱的是你。”

△1939年举行的太宰治与石原美知子的婚礼

对于太宰治的暧昧态度，也许下面这句话能够解释：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惧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所伤。“

太宰治或许曾真诚地面对每一个女性，给予爱意，但是他又如此谨慎、脆弱，以至于连幸福都不愿去把握。

太宰治笔下的女性

太宰治生命中的女性不止活生生的人类，也包含了他笔下的女性形象，甚至他常以女性视角写作，比如《斜阳》、《女学生》、《维庸之妻》等等。

这些女性形象有些是以他生命中的女子作为蓝本加以描摹，比如田部之于《小丑之花》，太田之于《斜阳》。

但在我看来，这些女子是他对自己的表达。

在太宰治的年代，女性的地位仍旧低下，但是，太宰治却在女性身上看到了种种闪光之处。这引发了太宰治的共情：他自己也是一样，心性善良却无法融入这汲汲营营的世间。

△太宰治和山崎富荣。图/《人间失格：太宰治和三个女人们》

如他自己曾经写过的那样：

“我眼中的娼妓既不是人，也不是女性，倒有点像是白痴或疯子，躺在她们的怀中，我反而感到无比心安，可以沉沉入睡。

她们的欲望少得可悲，近乎无欲。也许是从我身上感受到像是同类的亲近感吧，娼妓们总是向我展现出自然无伪的善意——毫无盘算的善意、不带任何强迫的善意、对也许不会再来光顾的人所展现的善意，有些夜晚，我从这些宛如白痴或疯子的娼妓身上，见到圣母玛利亚的光环。”

这样的文字在太宰治的作品中似乎并不鲜见，有人觉得这是太宰治对女性的不尊重。

但是，无论是这样充斥矛盾态度的文字，还是那些可爱但又有缺点的女性形象，或许都是他因为“亲近感”而借用女性对自己的描摹——无人重视、缺点重重，但却又保持着真实无伪的善意。

似乎在女子的视角之下，太宰治更为清晰地认识了自己。

这也体现出他对女性的交往态度：真挚但却胆怯，滥情却又诚恳。

太宰治悲剧的无解之处大概在于，他绝对地否定了自己的存在。如同那句广泛流传的话一样，“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这句话同样说给他生命中的女性：

我如此爱恋你们，却又伤害你们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