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共读|红楼计时与中医

编者按

自1月15日至31日，将围绕共读主题“红楼梦与中医 ”，每周两次推送讲师暜航的原创文章，也请书友们有选择性地集中阅读有关章节，以配合共读主题的进行。 ——千江月

生活离不开时间概念，计时从古至今都指导着人们的生活。《红楼梦》作为百科全书式的文学著作，在故事情节中也反映出古人计时的点点滴滴，如丑正三刻、寅正等说法，丰富地再现了清代计时习惯。

而计时不仅关乎生活，也与传统的中医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此，让我们沿着计时这条小径，再次走进红楼，了解中医。

我们不妨从书中多次出现的一个时间点出发——

“协理宁国府”是《红楼梦》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集中展现了王熙凤光鲜亮丽的人物形象。情节中，她以身作则，严格遵守一套理事时间安排，出色地打理好了宁国府事务。而作为王熙凤每日开始理事的时间，“卯正二刻”，在书中多次出现。

书中说，“至次日，卯正二刻便过来了”；“那凤姐不畏勤劳，天天于卯正二刻就过来点卯理事”；“至寅正，平儿便请起来梳洗。及收拾完备，更衣盥手，吃了两口奶子糖粳米粥，漱口已毕，已是卯正二刻了”。

卯正二刻的说法，是古人十二时辰计时方法的具体体现。从《红楼梦》中可以看出，清朝的时候，西洋钟表已经走上大户人家的厅堂，但十二时辰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

一、十二时辰计时

如果把“卯正二刻”换算成现在的时间，是几点呢？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了解古人的计时方法。我们不妨把“卯正二刻”这个概念拆开来，逐个细看。

先说“卯”。

卯是十二地支之一。而十二地支与十二生肖、计年、计月，乃至计时，都息息相关。

《红楼梦》中，曹公别出心裁，把十二地支巧妙地嵌入到情节中，那就是第十四回王公贵族的名单。不经意之处，却大有玄机，脂批指出了其中奥妙：

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

【脂批：牛，丑也。清，属水，子也。】

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

【柳拆卯字。彪拆虎字，寅字寓焉。】

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

【陈即辰。翼火为蛇，巳字寓焉。】

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

【马，午也。魁拆鬼字，鬼金羊，未字寓焉。】

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

【侯、猴同音，申也。晓鸣，鸡也，酉字寓焉。】

缮国公诰命亡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

【石即豕，亥字寓焉。其祖曰守业，即守夜也，犬字寓焉。此所谓十二支寓焉。】

这“六公”家庭的人名中，隐藏着的正是十二生肖和十二地支。而十二地支与十二时辰也是一一对应的。

当代习惯于把24：00作为一天的开始，但古人不同，将每天的开始时间定在23：00，每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2个小时。那么，我们就可以将过去的十二时辰与当今的时间观念对应起来。

十二时辰计时法由来已久，大约起源于西周。最初，每个时辰都有各自的名称，例如鸡鸣、日昳、黄昏、人定等等。名称十分文雅，但并不便于在生活中实际使用。到了秦汉时，人们就把每个时辰的名字用十二地支来代替，形成了我国古代计时方法中最重要的十二时辰计时。

从图上可以看出，“卯时”相当于早上5：00至7：00的时间。

那么“正”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随着古代社会的发展，人们越来越需要更加准确、简便的计时方式，一个时辰的时段过长，不利于准确计时。因此，从宋代起，人们把十二时辰进行细分，又平均分成两个部分，称作“初”“正”两个时段。以子时为例，子初为23点，子正则为24点。

明确了“初”“正”的概念，就不难知道，“卯正”即指现在的6：00，时间点渐渐明确了。

最后，我们来看“二刻”。

“刻”的概念来源于铜壶滴漏计时起源于商代。最初的方法是将全天平分为100刻，即每刻为14.4分钟。它原本与十二时辰是相互独立的计时方法，但时辰计时普及后，为了让刻与时辰方便换算，历史上曾出现过96刻、108刻或120刻计时，但流传的并不久远。因此，在中国历史上占有统治地位的刻的概念，依然是指14.4分钟一刻。

直到明朝后期，随着西方钟表与计时知识的传入，时人才将刻定义为15分钟，每个时辰为8刻，每个“初”“正”时段各占4刻。到了清代，这种刻的概念已经完全采用了。因此，《红楼梦》中的“刻”即是指15分钟一刻。

由此我们得知，“卯正二刻”换成今天的计时制，就是指早上的六点半。通过简简单单的一个说法，就可以梳理出计时方法的历史发展过程，可见古代计时文化的深邃。

二、中医“子午流注”学说

十二时辰计时在古代不仅用于安排生活事务，对于中医也有着重要意义。这就是著名的“子午流注”学说。具体如图所示：

图中，标红色的心肝脾肺肾为“五脏”，标蓝色的为“六腑”。每两个相邻的经络相互表里，以脏为里，以腑为表。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出很有意思的一点。比如，中医认为肝经与胆经相表里，而有个成语恰恰叫做“肝胆相照”；心经与小肠经相表里，也有个成语叫做“铁石心肠”。成语居然可以找到中医理论上的依据，中华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可见一斑。

中医治疗强调经络，而相应的，很多的药材、果蔬都有归经。例如，枸杞入肾经、肝经、肺经，桂圆入心经、脾经，等等。

五脏、六腑，加上心包经，共计12条经络，从属于相应的内脏，谓之“十二正经”。在子午流注学说中，十二正经与十二时辰相对应，例如，子时胆经当令。而所谓“当令”，即指掌握发令权、管理权——子时的时候就由胆经带领着其他经络，共同调配人体的气血运行；其余以此类推。人体中还存在另外的8条经络，它们不从属于脏腑，独立运行，谓之“奇经八脉”，例如武侠小说中常提到的任督二脉，就是其中的两条。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共同构成人体的20条经络。

三、子午流注在《红楼梦》中的体现

在中国传统哲学中，认为阴阳二气互相依存、互相转化，对立统一，运动不息。而子午流注学说也体现出一天之中阴阳变化规律。相应地，每个经络当令，也有着不同的职能。

史湘云曾经说：“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一天当中，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恰恰是“一阳生”的时候，阳气由此开始生发。因此，生活中，人们在夜晚往往相对困倦，但到了11点时，反而容易感觉到清醒，这就是阳气开始生发的表现。子时胆经当令，胆气生发起来，全身气血才能随之而起。因此，中医养生认为，最迟应在子时之前入睡，才有利于保养还比较弱小的阳气。

而接下来的丑时，阳气已经开始生发起来。人们往往发现，睡眠不好的人，容易在1点到3点之间醒来，并且感到入睡困难。肝气主升，而这正是肝经升发不利的表现，提醒人们要注意身体。但此时的失眠尚且不是很严重，若在接下来的寅时失眠，情况就会危险很多。

这是由于，寅时肺经当令。而肺经相当于“相傅之官”，“主一身之气”。寅时阳盛阴衰，是肺经重新分配气血的重要时间段。一天之中的寅时，就相当于一年当中的初春，可见其重要性。这个时候是人体气血由静转动的过程，需要深度睡眠。如果这时容易惊醒、盗汗，或睡眠不安稳，就表明身体健康存在重大的隐患，而年老体弱的人，也容易在此时暴发急病。

《红楼梦》中对此最集中的反映，就体现在张友士给秦可卿诊病时的叙述中。他指出秦可卿“肺经气分太虚者，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

了解子午流注理论就可以明白，由于秦可卿的肺经过于虚弱，导致在寅时已经不能安稳地睡眠，处于一种出虚汗、眩晕的状态，必然进一步影响到身体的气血分配，形成恶性循环。不难看出，秦可卿此时已经处于一种极度虚弱的危险境况，病情不容乐观。

由此可见，不了解中医，就不可能把握书中相关情节，也就无法了解《红楼梦》的深刻内涵。

从十二时辰计时，联系到子午流注，可以看出《红楼梦》的文化价值。同时也表明，中医作为传统医学，是传统文化精髓的体现。在接下来的文章中，将会介绍五行与中医的关系，与子午流注的知识相配合，可以更好地理解《红楼梦》中有关中医的一系列内容。

作者简介

暜航，作家、《红楼梦》研究学者、国学研究者。

致力于传统文化的研究和推广工作。在《红楼梦》研究方面，以文本解读见长，结合古典小说笔法特色与相关历史文化内容，细致探究《红楼梦》的深层次内涵。多次受文化机构、媒体邀请，通过讲座、访谈等形式，推广红楼文化。曾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交通广播频道邀请，讲解民俗、古典建筑园林文化等内容；2017年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华之声频道，受邀开设专栏，讲解《红楼梦》中的茶、书画、养生等雅文化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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