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澡堂

2018年07月19日 总第221期

我忘不了老澡堂，更多的是深沉地怀念那个年代像吴伯伯那样善良、敬业、细心的人们！在那个消逝久远的年代里，他们体现出平凡的人们在普通工作中的纯朴、厚实、美德，放射出人性纯粹而温暖的光芒。至今想起，内心会涌动一种温馨和依恋。

沿着古幽的青石板路走入南门口，朝着威宁东路方向走到南关桥后，转个身，就到了清毕路右边的倒天河畔，面前会看到一栋两层楼的青砖蓝瓦房，这，就是毕节老澡堂。老澡堂由青砖蓝瓦泥木结构两层楼构成。一楼是理发店，二楼是澡堂。

孩提时代，城内每家的用水还十分困难。由于还没有自来水管，家庭用水一般都是大人或两个少年儿童从水井坡的刘家祠堂井里，或翠屏山下的脑壳岩处水井里去挑水吃。如遇井水干涸，还要跑到翠屏山下的脑壳岩，双井寺，安家井的水井里去舀水，然后挑回家用。饮用水都十分困难，洗澡水就更加艰难。

我家住的古道路，到了一九七四年后才在七道坎下坡的落水洞那里设置自来水公司的放水点，专门修一间只坐得下一人的小房，屋内只有一名自来水公司工作人员专门坐在那里掌管着水笼头，从里面伸出一条黑色的胶管负责放水，街上的人们排着长队，拿着黄绿两种颜色一厘两厘的水票，排到时就把水票递进去，放水的人接过票后，按照水票面额大小放水到桶中，你才能挑着水走。不管远处挑水，近处担水，一般都要直到把家里的土陶或沙制成的水缸加满才算做好，这是又苦又难的活。如果运气不好刚要排队轮到时，恰好碰上停水，回家后遭到大人责骂，心里更不舒服。由于用水困难一般都是一家人洗一盆冼脸水，一盆洗脚水。洗澡就更费力了，要先用锑锅炖在土泥巴煤火上烧开水后，倒在大木盆里加冷水调温，然后父亲将我们每人分别脱光入盆。洗头。浸泡。打肥皂。擦净身子。洗完澡后淋一盆干净水才算洗完。每次都洗得抖栗糠颤冷嗖嗖的，所以小时候最寒心的就是洗澡，最怕停水。但当看到每次我们洗完澡后捂在热烘烘的被窝里，看着父母亲就用盆里的水将我们衣物一件件揉搓洗净，慢慢放在炕笼或屋内拉直的棕绳上晒干时，才真个感受到父母的温暖和艰辛。洗澡对我们而言真是非常奢侈的事啊！

后来说是清毕路开了一家国营澡堂。从此，父亲常在礼拜天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带上换洗衣服，带上肥皂、香皂，就去老澡堂洗澡了。

至今，我还记得那二层木楼砖泥结构的老澡堂。有时，先从下面理发店让理发师傅推个平头，然后就踏上木板楼梯‘咚咚’地走上楼，楼上自然地按男左女右分男浴室女浴室。掀开男浴室厚厚的黑棉布帘子，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那干瘦精明的陈老伯，身着一身干净的白布工作衫，左胸上印着红色印刷体国营澡堂公司标志，肩上搭块雪白的毛巾，弯着腰，用手一指脸上笑眯眯地招呼着我们，穿过一排排的床，找到空床后，就将一把锁衣服箱子的牌号递给父亲。原来是将洗澡客人的衣服裤子用一棵长竹杆勾起放在床上头墙壁上的挂钩上，现在改成箱子，还上了锁，更加安全了。钥匙就与手牌号挂在手腕上，确实方便。大家脱完衣服后，围上一大块浴巾就从另一个木楼梯口下到洗澡的地方。那澡堂在雾气腾腾的灯光下，分为大池和中池，池边上有淋浴的水管，靠倒天河这边安有通空气的小窗户。小池里的热水从与大池相隔断的小水孔里不住地流向大池。大池的水温得到补充循环。一下澡堂先要坐在大池里边的水泥凳上，让水把全身浸泡半个小时后，才坐在池外边打肥皂水，搓出泡沫后再用洗澡的毛巾打水洗澡，就可以到温度稍高的小池里清洗，最后站在淋浴龙头下将头一洗冲净全身就可以了。大人们一般先将孩子们洗干净后才自己洗，有时也会请专门搓澡的师傅搓背，事先仰或俯身，搓澡的师傅双掌合一从客人的头部，颈椎背部臀部很有节奏地不断敲打，发出“劈劈叭叭”的响声甚是好听，有时还会按摩头部后用手左右地端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听起来还有点恐惧。随及会再捏按手膀、大腿、屁股，以舒经活络。最后，用毛巾兜池中热水一往身上洒下，才用毛巾开始全身从颈至脚不断地搓垢完后，将肥皂抹完，清水洁净方完毕。客人起身，哈着哈欠，仿佛睡了一觉醒来。至于是否计费或是无偿的服务，当时我们就不知道了。有时父亲在澡堂池子里遇上熟人，大家泡在温水里摆谈闲聊龙门阵。一上午的时间就在热气腾腾的雾气里过去了。我们小孩子则在池子里像蝌蚪游来游去感到自由温暖，好爽意，好舒服，好快活。

洗干净后就披上一块大浴巾，穿上胶皮木板拖鞋，叭哒叭哒地上到二楼。澡堂的吴伯伯听见拖鞋声就在楼梯口等待着，递上在火上大锑锅里蒸热的白毛巾，让你擦去脸上头上的湿水。头脸擦完，他会转在身后帮你将背上的水珠轻轻地擦试。待上床后，吴伯伯还问父亲是否需要修剪脚扯甲或修去脚上的茧巴，有时候父亲说需要，吴伯伯就先将泡好茶水的白磁杯递给父亲，然后拿着一个布袋，抬上矮木凳，让父亲躺在床上把浴巾盖好，叫把脚伸出床尾放在他的膝盖上用左手捏住，再把布袋铺在床上，选好刻刀仔细地修剪脚指甲，还边修边摆龙门阵，说到高兴处吴伯伯向外翻着的门牙笑得连嘴都包不住，如果父亲不愿说话的时候可以静静入睡，等脚修好了，吴伯伯弓着腰一拍，讲：“整好了！”然后就叫父亲坐在床沿上，他站在父亲身后用手从头捏拿一番后，又叫躺下双手合掌，用掌边从腰至颈不住地劈劈叭叭的拍打。完后笑着说：“舒服了吧？”父亲连声说：“舒服，舒服，太舒服了！”然后喊我们穿好衣服就走了。

当我当兵回来那年，老澡堂还存在，只不过再也没有和父亲去洗过澡过了。父亲大多是在他单位上烧水洗。而那时改革开放政策一放开，毕节洗澡的地方已不再是国营一家独自经营，而是国营，集体，个体一齐上，洗澡业作为“三产”放开了，开办就多了。进入九十年代后，老澡堂又被个体工商户承包了。承包人将老澡堂进行装修，增加先进设备，同时减员裁人，老澡堂就改为“中华浴池”，不过，我们再也没有去洗过了。

有一天在公园路刘子贵豆腐干摊子上遇见吴伯伯，我就问他还在澡堂干没有，吴伯伯一边撕吃着臭豆腐干，一边喝着包谷酒说：“澡堂已承包给人家好多年，我们这帮旧社会过来的老者些，早就没干了，这样也安逸，图清闲！”后来，山城里的每户人家都安装有自来水管，随着热水器兴起安装，基本上都可以自行洗澡。洗澡堂就逐渐减少了。原老澡堂改为中华浴池后下面门面都改成卖服装，卖化妆品，发廊。再过没多久，那里原有房屋被拆迁，开发成高楼大厦，老澡堂便成为一种记忆了。

我忘不了老澡堂，更多的是深沉地怀念那个年代像吴伯伯那样善良、敬业、细心的人们！在那个消逝久远的年代里，他们体现出平凡的人们在普通的工作中的纯朴厚实美德，放射出人性纯粹而温暖的光芒。至今想起，内心会涌动一种温馨和依恋。

作者简介

费明，贵州毕节人，笔名建新。现供职毕节市纪委三工委预防室主任，毕节市工商局党组成员，纪检组长。自幼爱好文学，曾被多家报刊聘为特约记者和通讯员。现已从事工商行政管理工作三十六年。在省市级报刊发表文章达260多篇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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