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诗的存在与思的追问：海子诗歌意象空间研究
撰文 | 罕莫
编辑 | 费多罗
日记
作者：海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1988年7月25日火车经德令哈
海子，这位短命的天才诗人从生前无名到死后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他从泥土的偶像走向光明的诸神，他的诗歌被无数人颂唱。
“意象”顾名思义是寓远取近，“意”于远，“象”于近。意在于寓，象在于察。因之，诗歌意象是客观见于主观的一种客观艺术形象。例如海子诗歌《亚洲铜》中的核心意象“亚洲铜”就是海子借以表达某种意义的客观艺术形象。就诗歌整体而言，诗歌意象处于诗歌整体的最底层，是构成诗歌整体意义的最小单元。
从诗歌本体来看，诗歌意象是通往理解之路的神圣门户。例如对于《亚洲铜》的阐释，我们就必须依靠以亚洲铜为核心的意象群。在这首诗歌中除了此核心意象其他的意象，如“祖父、父亲、鸟、青草、海水、野花、鼓、月亮”等次核心意象也是辅助我们理解诗意的关键指示之物。因之，对于诗歌意象的有效把握为通往“诗意”创造了无限的可能，即提供一种可靠的途径。反之，把握不当则将理解之路引向歧途，造成“误读”即偏离了最为接近“诗意”本身，“偏离”只是“误读”最常见的一种呈现。“偏离”也为“诗意”的敞开提供了契机。
1988年2月28日，海子在一首短诗《夜色》中写到“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在夜色中，已经构成我们阐释海子诗歌“固有的磁场”，这个磁场在后研究者的目光中得到各种演说。当然这个磁场也是海子诗歌隐秘的诗核，他的三次流浪和与之对应的三种幸福构成一种“焦虑的对照”，即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的相互对照与相互冲突。例如海子在《太阳·弥赛亚》的《献诗》中写到“我背着这个年老盲目的陌生人/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世界的夜晚和中心，空无一人/一座山上通天堂，下抵地狱/坐落在大沙漠的一片废墟”，现实是荒漠的一片废墟，而在废墟之上诗人借助诗神的力量建构属于自己的处所。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对照于此。
1989年2月22日，海子在诗歌《黎明（之二）》中表现出来的更加明显、强烈，“圣书上卷是我的翅膀，无比明亮/有时像一个阴沉沉的今天/圣书下卷肮脏而快乐/当然也是我受伤的翅膀/荒凉的大地承受着更加荒凉的天空/我空荡荡的大地和天空/是上卷和下卷合成一本/的圣书，是我重又劈开的肢体”，海子自杀时身上带着四本书，其中一本便是圣经。“焦虑的对照”劈开了一个分裂的海子。
海子众多诗歌包括《亚洲铜》、《历史》、《麦地》、《村庄》、《春天的夜晚和早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等等以及他那部宏伟的《太阳·七部书》都表现了一种“焦虑的对照”。因之，海子的诗歌意象空间是对人处在现代性焦虑中的反映。海子诗歌意象空间中对“神性”和“整体性”的召唤，即是对“焦虑对照”的表现。
海子诗意创作，乃是一种寻找，发现。他发现“主体的自我分裂”，召唤神圣者的行动成为一种理想。于是，作为主体的他自我分裂，因年轻而梦向远方，因为他将克利说的一句话作为了信条：在遥远的地方，我最虔诚。“回归和向上是他心灵追求的唯一方向，他从不渴望进入生活，只想超越生活。”因此“我把他的伤感称为一种陌生感，一个在天堂之外迷路的天使所具有的悲伤。”，他根据“飞翔、离心力这些抽象的载体”将自身“从低等的世界载入了高等世界，载入了激情的神性世界中”。[1]，因之，诗与宗教一样种下一片森林，所有渴望激情的人走进这片森林寻找着通往的途径，寻找着生活的困惑之所，即诗是生活存在之外的一种形式。这种形式先选择了生活，而非生活选择这种形式。例如农夫离不开土地，就像鸟儿离不开天空。诗人在土地上生活，也在天空生活。因此，诗人是会飞的农夫，种植且生活。所以诗唯有从神话宗教记忆的深处寻找途径，才能选择上升，否则只有坠落成为生活而被后来的生活所泯灭。海子作为一名诗人他在远离诸神的现实中选择对神圣者的召唤，其价值与意义在于海子以诗歌的超越为超越来实现对生活的超越。
从对海子诗歌的整体把握中我们清晰地可以看到诗打开了生活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隐蔽。一般的诗人只知道隐秘的存在，却无法表现在作品中，因此，他的作品中只有生活和生活周围的污浊。而像海子之类的伟大诗人则是连接生活和隐秘的韧带，他既表现生活又揭示另一个世界隐蔽之后的隐秘，且最终把脚步与生活陌生化。海子“召唤”行动的全部意义在于在一个价值沦丧、道德缺失的时代为我们提供一种精神的庇护，为我们漫游黑暗而无助的心灵提供可能的慰藉。
注释
[1]转引自西川《<首版序言>·海子评传（二次修订本）》，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11年版，第3页，原文见斯蒂芬·茨威格著的《与魔鬼做斗》一书。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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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福柯等著.激进的美学锋芒[C].周宪译.北京：中国民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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