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满怀幽恨,数点寒灯,几声归雁。
【 烛影摇红 】
公主嫁给了画家
王诜(约1048—1104年),字晋卿,诗画俱佳,语言清丽,情致缠绵。有《烟江叠嶂图》、《溪山秋霁图》等名作传世,林寒谷幽。
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王诜娶了宝安公主(宋英宗赵曙的次女、宋神宗赵顼的妹妹),拜左卫将军、驸马都尉。
王诜是才子驸马,曾经自创了一种词调,名为“忆故人”,广为传诵,首句“烛影摇红”,精妙勾魂,出手不凡。
可谁知道这东床附马,也有暗自叫苦的时候,太有才了也不好。
烛影摇红,
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
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无奈云沉雨散。
凭阑干、东风泪眼。
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 ____摘自 宋·王诜《忆故人·烛影摇红》)
毛滂是王诜的粉丝
毛滂比王诜小大概八九岁的样子,跟苏轼、苏辙都熟悉。苏轼任杭州知府时,毛滂是郢州(今湖北钟祥)县尉,很受苏轼赏识,称其“文词雅健,有超世之韵”。
毛滂用王诜的“忆故人”调一口气填过三首四十八字的《烛影摇红》(《归去曲》等),写满了作别友人的凄凉寂寞。
毛滂官宦世家,凭着出众的才情,既然能跟着苏轼、曾布、蔡京这些人走运,就免不了得跟着他们遭罪,跟王诜一样。
宋·刘松年 《西园雅集图》 (局部):王诜、蔡肇和李之仪围观苏轼写书法。
一亩清阴,半天潇洒松窗午。
床头秋色小屏山,碧帐垂烟缕。
枕畔风摇绿户。
唤人醒、不教梦去。
可怜恰到,瘦石寒泉,冷云幽处。
(_____摘自 宋·毛滂《烛影摇红·松窗午梦初觉》
宋· 刘松年 《西园雅集图》 (局部):王钦臣观米芾题石。
燕子来时忆故人
王诜的《忆故人》从英宗、神宗、哲宗一直传唱到了宋徽宗(宋哲宗之弟)眼前,经历四代人。驸马也得听皇上的,差了辈份也得听。
赵佶是“天字第一号”艺术家,(徽宗)“喜其词意,犹以不丰容宛转为恨,遂令大晟府(徽宗创立,掌管音乐)别撰腔”。于是,周美成对王诜、毛滂的词下了狠手,琢磨着改成长调,连音谱也给改了。
可人家王诜这词毕竟是驸马爷深夜酒醒,想着“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的得意创设,周邦彦没这艳福的,想破头也没敢改,王诜这句首的“烛影摇红”就成了词牌名。
之后,元代的赵雍改了“玉珥坠金环”,元好问改了“秋色横空”,都是名作。
宋· 刘松年 《西园雅集图》 (局部):刘泾与圆通大师谈无生论。
多情也被无情恼
案头供着王诜的和毛滂的大作,周邦彦的功夫也就只能下在润色、调音上了,谁的审美水平也超不过皇帝,何况是赵佶。
有赵佶亲自当艺术总监,周邦彦也意气风发,呈给皇上的《烛影摇红》果然“丰容宛转”。“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眼”,“几回枢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芳脸匀红,黛眉巧画宫妆浅。
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眼。
早是萦心可惯。
向尊前、频频顾眄。
几回想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_____摘自 宋 · 周邦彦《烛影摇红·芳脸匀红》
“烛影摇红”是最适合抒写离愁别绪的,廖世美有名句“催促年光,旧来流水知何处”。
吴文英曾有七首《烛影摇红》,咏物、祈雨、祝寿、宴乐,以“西子西湖”、“新月侵阶”、“飞尽西园”、“碧澹山姿”、“天桂飞香”、"莓锁虹梁"、"秋入灯花" 入题,只看这题目就美不胜收。
也有人出来捣乱,刘克庄就作过豪放派的“烛影摇红”,风格恣肆,煞是热闹;收尾的句子竟然是“ 叹人间、愁多乐少。蓬莱有路,办个船儿,逆风也到”!
宋· 刘松年 《西园雅集图》 (局部):苏辙、黄庭坚、晁补之、张耒、郑靖老观李公麟画陶潜归去来图。
烛影摇红,名家集句:
“烛影摇红”,正体四十八字(前段四句两仄韵,后段五句三仄韵),变体有双调五十字(前段五句两仄韵,后段五句三仄韵)和双调九十六字(前后段各九句五仄韵)两种。
“烛影摇红”风姿天成,动人心魄,经过名家精心雕琢,传世的名篇就有几百首之多。试着集一首“全宋词”出来,正好“西园集雅”,也是快事:
《烛影摇红· 名家集句)
明月如冰,乱云飞下斜河去。
(刘辰翁 · 明月如冰)
当年谁与种相思,空羡双飞燕。
(赵 雍 · 新绿成阴)
已信仙缘较浅。谩凝思、风帘倒卷。
(张 炎 · 舟舣鸥波)
镜尘埋恨,带粉栖香,曲屏寒浅。
(翁孟寅 · 楼倚春城)
楼依斜阳,翠鸾不到音书远。
(仇 远 · 中酒情怀)
娇横拂略上柔条,等得莺眠觉。
(方 岳 · 辇路融晴)
云幕低垂不展。矮窗明、红麟初暖。
(赵以夫 ·乍冷还暄)
满怀幽恨,数点寒灯,几声归雁。
(张 抡 · 双阙中天)
宋· 刘松年 《西园雅集图》 (局部): 秦观听陈景元弹阮。
刘天华 · 二胡曲 ·《烛影摇红》
民国二十一年,音乐家刘天华以《烛影摇红》为题,用二胡拉出了华尔兹节的节奏,夹杂着零碎的广东小曲,让人们陶醉在华丽、辉煌的舞会上,享受惆怅和凄凉。
远远的,一支孤零零的蜡烛在燃烧,光影晃动着,交织出暗黑的大红色。
人们陶醉着、婆娑着去听一位孤独老人的空谷绝响。
近处,似乎是孔子,佝偻着靠在门口。
他说,子贡啊,你怎么才来!
颜回和子路也来了吗,我病了,你们何其晚也!
于是,孔子用拐杖抢着地,唱着,涕下,歌曰:
太山坏乎,
梁柱摧乎,
哲人萎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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