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尾芭蕉《奥州小道》：日本文学史上最优秀的游记作品

2023-03-01 18:4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奥州小道》是日本江户时代俳谐诗人松尾芭蕉的代表作，也是日本文学史上最优秀的游记作品。

1689年初春，松尾芭蕉踏上其生平第五次长途旅行，共游历150天，行程4000余里。旅行归来后经多次修改，于1694年初夏完成这部游记。

本书集散文诗歌之大成，不仅对此后日本的诗歌创作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而且代表了一种日本人的美学意识，一直深受日本读者的喜爱，被视为代表日本民族文学与精神世界的经典之一。有世界多国语言文字的译本刊行于世。

本书为中日双语版，除了精准的中文译文外，还保留了芭蕉的原文，并采用逐页对照的方式排印。所收日文的依据为素龙笔录本，并参考了“日本古典文学大系”（岩波书店）本，尽可能保持了原文的表记和用字，增补了汉字读音并对相关的语法现象加注说明。日文内容与中文译文相辅相成，使本书既可以作为一本日本古典文学的读物，欣赏其原文的表达之美，又能学到些日语古典语法，可达一举两得之效。

*文章节选自《奥州小道》（三联书店2023-2），为方便公号读者阅读，书中译者注，以及与译文逐页对读的日文原文（及译者对原文的大量注解）略去，以上内容请参阅纸质图书。

奥州小道（节选）

文 | [日]松尾芭蕉

序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岁月往返亦如旅人。舟子船头渡生涯，驭手执辔迎花甲，亘古至今，骚人墨客客死他乡者不知凡几。我亦将羁旅了此终生。昔日随薄云轻风，徜徉于鸣海之岸须磨之浜。去年秋上，重返隈田川畔破旧的茅舍，待拂去屋顶蛛丝尘网时，已临近岁暮。如今，春风再度，望长空霞彩霭霭，令人心醉神迷。何时我方能跨越白河之关？此心之急情之切，犹如精灵附体，又仿佛被道祖神召唤，终日迷离恍惚，心神不安。

补绽衣裤，结上笠穗，针灸足三里，眼前即浮现松岛高悬的明月。最终将茅舍转让出手，暂住弟子杉风的采茶庵。

茅舍易新主，

佳节饰玩偶。

且将此句作为八句之首阙，一并悬挂在茅舍柱前，作为离家的纪念。

第一段起程

三月二十七日。残月未坠，晓山凝翠。晨光熹微中，富士山峰隐约可见。上野、谷中的樱花，何时才能重见？昨夜，良师益友聚集一堂，今晨又登舟相送，直至千住岸边。展望前途，遥遥三千里路程。离情别绪令人心潮澎湃，禁不住珠泪涟涟。正是：

春逝兮，

鸟啼声声唤不回，

鱼泪满盈盈。

吟此诗壮行，以发硕端，此时此刻，足下似有千斤，沉重难行。众人伫立路旁，一直目送到我们踪影消失之时。

第二段草加

今年已是元禄二年。此次奥州之行，可谓一念之发。虽说远游吴天徒增白发，然那至今耳闻却未见之地若能亲历，且可生还，也就如愿以偿不虚此行了。怀着渺茫的期望，是日抵达草加驿住宿。一经停下，瘦骨嶙峋的双肩顿时感到阵阵疼痛。本想只身轻装，但御寒之衣、防雨之具以及笔墨纸张缺一不可，况师友馈赠之物亦不忍放下，如今皆成了累赘。

第三段室八岛

今日参拜室八岛神社。同行者曾良说，此神为木花开耶姬，与富士山浅间神社之神是同一神。传说木花开耶姬入无门无窗之室，燃火发誓，在烈火中生下儿子火火出见尊，被后世尊为室八岛之神。和歌里“室八岛”常作为歌枕吟诵，习惯配以“烟”字，其缘由便基于此。据说当地禁食鱼的习俗也与此相关。

第四段佛五左卫门

三十日。夜宿日光山麓。店主人自我介绍说：“敝人处事接物以正直为本，故众人皆称‘佛五左卫门’。请二位尽管放心宽衣安歇。”不曾想竟有佛灵现身于世，愿助我等四方巡游乞食的沙门弟子。细察主人举止言谈，确非世俗庸碌之辈，款待热情，淳厚直朴，令人感佩至深。诚如先圣所颂：“刚毅木讷，近乎仁。”

第五段日光

四月一日参拜日光山东照宫。古时此山叫“二荒山”，自空海大师进山修行后改称“日光山”。恐怕大师也未曾预料，千年后，它依然灵光普照天下，德布八荒，四民安居，天下太平。于此，握笔谨志，诚恐诚惶。威威乎！东照宫，佛光普照，日光山，郁郁葱葱。

黑发山顶，白云缭绕，积雪残留，点点斑斑。

曾良亦诵：

落发从师黑发山，

更衣袈裟奥州行。

弟子曾良姓河合，名惣五郎，与我芭蕉庵相邻，平日柴米油盐全凭曾良操办打理。此次又随同出游，欲共赏松岛皓月、象澙风光，并解我旅途矜寂。临行前他剃发更装，身着黑色僧衣，改惣五郎为宗悟。故作黑发山之句，“更衣”二字铿锵有力。

登至二十余町半坡处，岩洞顶端瀑布飞流直泻，百余尺下溅落在千岩碧潭之中。隐身入洞，隔水帘亦可观景，故名“后望泷”。

少许禅坐“后望泷”，

权作初夏修行乐。

第六段那须原野

那须黑羽町有熟人。前去探访，取近道横穿原野，远望一村落，径直向前。未想中途落雨不止，直至黄昏，借宿一农家。翌晨，一路行走，见原野上有人割草，周围有牧马，遂上前恳请相助。那山野村夫倒是通情达理，说道：“一时间手里农活不得停下，无法带路。这一带小路纵横，易迷失方向，初来乍到，的确让人担心。就骑上这马，到了下榻之处将它遣返回来即可。”

继续上路。回头见两个孩童跟在后面欢蹦乱跳，其中一女童，名叫“重子”，这名字虽不多见，却十分雅致。

小丫名重子，

娇如八瓣瞿麦花！（曾良）

少时，至一村庄，遂将佣金系在马鞍上，听任它独自返回。

第七段黑羽

今日来到黑羽领主代理桃雪宅上。主人为我们意外的来访喜出望外，彻夜开怀畅谈。其弟翠桃也每日殷勤来访，陪伴到自家，所到之处皆有亲朋好友热情款待。一日，漫步郊外，观骑马射犬遗迹。又穿越那须篠原，凭吊玉藻夫人遗冢，并由此前去参拜八幡宫。传说当年武

将那须氏与市宗高在此箭射扇形靶，祈愿神祖八幡保佑。今日亲临此地，顿感神力无比。日暮，返回翠桃处。

应修验光明寺主持邀请，拜谒该寺先祖“行者堂”。

初夏绿满山，

拜行者高齿木屐，

愿旅途健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