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杨德昌电影《青梅竹马》？

喜欢这个故事，很尖锐，又很皮实。这里面是一点点爱情也看不见的，看到的是对认识了很久的人、很久的地方、约定俗成的一切深深的疑惑，很真实的疑惑，来自于了解的疑惑。这部分蛮灵的。导演对于都会现代性的那一面，白领啊钢筋水泥啊美国啊嘲讽的很好。蔡琴演的总经理特助，本来就是一个很荒谬的职位，没有，也可以。但是象征性的依存关系又很强，跟“青梅竹马”的情侣概念差不多，你说它是爱情，它就是爱情，需要交代和期待。你说它是高利贷，也不是不可以，服役它就是倒霉和荒谬的开始，血本无归的自欺。

到了《一一》虽然事情很拥挤，但是导演好像不疑惑了，也就柔和了很多，一个棒球男孩变成了一个即使知道孙鹏在追车，但在夜里的山上绝对不会下车的人，也就成了一个危机中可以活下去的人了。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题目就很有意思，中文题目是青梅竹马，英文题目是 Taibei Story，电影就围绕着阿隆和阿贞这对青梅竹马在台北的生活展开，台北的琐碎日常让这对青梅竹马的激情逝去，甚至连偶尔的温情到最后都不再可能，最终阿隆死在血泊之中，阿贞将独自一人在这座城市冷漠甚至没什么希望的生存下去。

杨德昌导演的电影总是把戏中人的人生展示给观众，详略得当，真实清晰。他用平视的视角，不加多少价值判断，而且他还用多重视角让你全知，引起更多的思考。

青梅竹马算得上都市感情题材，导演并不拘泥于男女主角，对阿隆和阿贞的人际关系也都有所着墨，更值得称道的是他借助人物的寥寥几句对话就能交代清楚他们的身份，生活背景。

只是我们知道的越多，看的越多，越发感到悲哀与无能为力。这一出戏中人的困局，真的无法解决。时也命也，略显萧条的整体环境，原生家庭的桎梏，以及自身固有的局限性，阿隆和阿贞在生活的泥潭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阿贞看起来独立自主，实则颇有些外强中干的意味，略显冷漠的脸庞，干练的着装，还有气势十足的墨镜，也难以掩盖她内心的脆弱与缺爱。糟糕的原生家庭是她拼命想逃离却无法成功的牢笼，她也只能逆来顺受的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勺子。所以也不难解释她看似充满戒备，但是在感情上也心猿意马，正是她的不拒绝酿下最终的血祸。阿隆人在中年，却仍像在棒球队的那个少年一样单纯，讲义气，好面子，带有些可笑又可悲的大男子主义，守着一方布店，揣着自己年少的梦想与不合潮流的乡愁，清醒又迷茫。他有些过于相信别人，也过于相信自己，所以看起来他比阿贞更清醒，实则是美梦破灭的更早，他接受的更早而已。而这对青梅竹马在面对各自的困境时没能守望相助，甚至沟通甚少，有的只是一些无意义且消磨时间似的陪伴。不禁让人感慨青梅竹马只能是年少无知的冲动和单纯，却不能是携手共进面对现实的默契与支持吗？

困境太多太现实，即使没有这个冲动疯狂的爱慕者，阿隆和阿贞又真的能在希望破灭以后重归于好吗？阿隆倒在血泊之中，万事方休。而另一端并不知情的阿贞又要重新做回看似体面实则如浮萍飘摇般的特别助理。旁观者清，我们或许应该能明白两点。爱一项活动，但别爱跟他有关的人。活动本身是让人满足快乐的，人的复杂多变却能让之大打折扣。还有一点是包括爱情在内，感情并不是历久弥坚的存在。感情需要人作为载体来寄托，可是人是会变的，物是人非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人变了，感情其实也就变了，这其实是阿隆一直不想面对的事实。他固执的想要找回当年的那种感觉，他对待旧人不说倾其所有也称得上无所保留，可正是这些旧情给他带来一个又一个新麻烦，应接不暇，自身难保。直到最后他弥留之际的幻觉才找回当年与故人相交的纯粹与快乐。

而阿隆与阿贞所谓青梅竹马的爱情也并没能抵住时间的侵袭。两个人在这段感情之外都有与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心猿意马，把温柔与理解都留给备胎，彼此只剩下打着熟悉和习惯幌子的冷漠和暴躁。爱情真的是拖着拖着就淡了，所谓夜长梦多。虽然阿隆说的没错，结婚只是短暂的希望，可是他甚至不想给苦等一个名分的阿贞一丁点希望。用几个四字成语概括他们二人的状态，青梅竹马，貌合神离，日常消磨，渐行渐远，阴阳两隔。

不得不佩服杨德昌导演的选角，尤其是两位让人印象深刻的主角。他和侯孝贤导演的这次珍贵合作，侯导几乎完美演绎出阿隆那种人到中年一事无成勉强度日的苦闷、深沉，同时还带有那个练习棒球的少年的纯真，说实话单纯的苦闷好演，反倒是那种孩子气般的纯真正好被非专业演员出身的侯孝贤用他自己的理解弥补。如果说侯孝贤扮演的阿隆贴合，那么蔡琴扮演的阿贞则让人惊艳，有人说蔡琴在影片中只有面瘫和激动两种表情，但是阿贞的那份冷漠和疏离是自然的剧情需要。单从长相来说，阿贞并不如阿娟，但是那份冷漠中流露出的脆弱，再佐以潮流的墨镜，增添一种别样的性感，让人有一种小心翼翼的保护欲，大概也是影片中阿贞桃花不断的原因吧。

最后用十分喜欢的两句台词结束。第一句是“空便当盒传出哐啷哐啷的声音，我记得好清楚。”仅此一句便觉得青梅竹马的曾经是少年少女极富生命力又无处安放的青春与美好。第二句便是“美国也不是万灵丹。跟结婚一样，只是短暂的希望，让你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一种幻觉。”本片最精华也是点破困局的经验之谈。

杨德昌导演曾谈到，《青梅竹马》（Taipei Story）“就是台北的故事，就是台北新和旧的汰换；因为一九八四年时台湾经济很惨，当时的情况让我反省到纺织业，还有东区的发展，然后变成两个人物，阿隆和阿贞，再从平面开始做垂直的发展，结构就出来了，结构出来就会有人物，就会有关系，然后台湾的过去、日本经验等等再加进来，还有阿娟和两个主角的三角关系，整个故事变得人格化”。

台北的新旧汰换，指的是西区的衰落与东区的兴起。80年代前，台北的中心在西区（艋舺&城内&大稻埕）。80年代台湾市场对外开放，台北变成跨国公司进军本土市场的管理中枢，拥挤的西区已经无法适应这一发展，信义计划因此被提出，中心东移。此后，写字楼，百货商场，酒吧，夜店在东区遍地开花；与此同时，西区历史建筑的废存引发了社会的激烈讨论。其中位于大稻埕地区的迪化街就是争论的焦点之一：是改建老屋拓宽马路，还是保留狭窄的街道，各方争论不休。杨导将这种新旧的矛盾，变成阿贞和阿隆的故事。阿贞和阿隆是成长于迪化街的青梅竹马，两家父母都在那里经营小本买卖。长大后，阿贞成为东区白领，代表着“新”，阿隆接替父母的生意，在迪化街开布行，代表着“旧”。其中更复杂、更完整的人物关系可参考黄建业老师梳理的人物结构表：

杨导将整个电影故事搭建在台北空间之上，利用人物活动的空间去呈现老中青三代人之间的戏剧冲突与新旧力量的矛盾，突出经济社会环境所造就的必然悲剧：情感的疏离（如下表所示）。具体而言，阿贞的东区公寓与阿贞父母家西区老宅的对比呈现了阿贞与父母的冲突；阿贞的社交场所（pub）与阿隆的娱乐场所（卡拉ok房）隐喻着这对青梅竹马注定分手的结局；还有一个相当有意思的空间——阿贞妹妹和朋友们所处的废弃空屋，代表的是更开放的一股潮流。

阿贞在东区的公寓代表着东区新兴的力量，与阿贞父母所住的西区老宅形成鲜明比较。她的公寓（如下图所示）整体风格简约大方，雅致通透。墙上挂着各式西洋风景画、速写图、人物肖像画；家中摆着电视机、录像机、音响；为显生机，地上还放着室内盆栽。这样的空间设计透着中产阶级的雅痞品味，代表的是西式的、现代的审美，同时也是居住者，也就是阿贞的社会地位以及灵魂的象征。她是某建筑公司负责人梅小姐的特别助理，颇受重用，靠着自己的努力离开了没落西区原生家庭，搬进东区高档公寓，实现了经济独立。她能够迅速适应社会节奏，接受新兴事物，紧跟潮流的步伐，认可现代、西式的价值观念。

位于大稻埕迪化街的阿贞父母老宅则散发着陈腐的气息。整座建筑物采光不佳，暗暗沉沉的。家具都是旧式的木制品，色泽既旧又土。导演特地给了高悬在墙上的照片一个特写（如下左图所示），照片上是一位老妇人的半身照，眼神带着几分诡异的味道。她有如一个鬼魅，笼罩着整个屋子。镜头还多次拍到这间屋子中半死不活的老奶奶，即使（外）孙女对着她讲话，她也只是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有如一个活死人。这间屋子，折射出阿贞父母（上一辈）的保守、顽固。

居住空间直观地呈现了阿贞和上一代人无法调和的品味。此外，导演还利用休闲娱乐场所的差异去讲述新旧的矛盾，从而暗示阿贞与阿隆必然分手的结局。阿隆常常与朋友聚在一间叫“银座”的卡拉OK房（如下图所示），这个空间处处显示出日本的痕迹：跟居酒屋一样，客人可以隔着吧台与服务员或者老板面对面坐着享用餐点饮料、互动聊天。阿隆十分恋旧，常与朋友们到这里聚会，唱日本歌或者台语歌。卡拉OK房就是他的精神乌托邦，在这里，他可以逃避生意和情感困境，躲开现代化、都市化和工业化的压力，与朋友玩纸牌、听歌、聊天，缅怀自己曾经的峥嵘岁月。

阿贞这个摩登女郎喜欢的社交场所与恋人阿隆完全不同，她和朋友喜欢去东区高档pub聚会。这个pub充斥着西方文化象征符码，是台北这个东方都会中刻意建构起来的“仿西方”现代空间（如下图所示）。镜头下，最新款的留声机播放着西洋摇滚音乐，旁边还摆着英文黑胶唱片，给整个空间营造出美式青春反叛的气氛；墙上的告示牌上用英文写着各式鸡尾酒的名字，贴着各个国家的钞票，显示着pub的国际化定位；墙上还挂着的供人娱乐的飞镖，一项起源于西方的运动。就连阿贞朋友讲出来的谜语（色情笑话），也是中西合璧的，“中国人有一个，短一点；麦克·杰克逊也有一个，长一点；教皇也有一个，但是没用过”。若非有基本的英文功底就很难猜得到谜底竟然是“姓”（last name）。

阿隆这种秉持着旧价值观的保守派，在这样一个“仿西方”的现代空间中显得格格不入。导演加入一场关于职业的争执对话来呈现阿隆身处其中的尴尬。

阿贞朋友：阿隆，你在哪高就？
阿 隆：我做布的。
阿贞朋友：纺织？
阿 隆：哦，不不不，做布的。
阿贞朋友：就是纺织嘛。
阿 隆：做布的，做布的。在迪化街卖布，开布店。
阿贞朋友：哦，卖布的。
阿 隆：对。

在阿隆的认知中，他的职业就是传统的小买卖，卖的是手工作坊染成的布匹，由于接触的买家数量有限，不需要用到名片。而阿贞的朋友们平时都跟国际企业打交道，他们以国际化、现代化、工业化的思维去理解阿隆的生意，以为那是具有一定工业规模，机器批量生产的纺织业，两伙人于是起了争执。这一场争执非常微妙地展示了阿隆与阿贞（及朋友们）的认知差异。

电影中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空间——阿贞妹妹和朋友们经常混迹的顶楼废弃空屋。空屋入口处写着“空屋危险，请勿进入”，可见此处是都市化过程中建造的质量不合格的大楼。空屋里面空荡荡的，墙上喷着恶作剧的涂鸦。站在顶楼，俯视“可以看见所有人，可是所有人都看不到你”，抬头可见“富士相纸”，“NEC日本电器”等大型跨国公司的巨型广告牌。可以说，这个所在就是阿贞妹妹这一辈年轻人的精神空间。他们不认同父母辈的价值理念，但是又没有像阿贞那样的经济能力，所以只能待在一个都市化过程中被贴上“次品”标签的场所，来抵抗师长辈的说教，逃避现实的压力，展示他们的姿态。这个废弃空屋基本上是一个价值真空地带了，既不受传统旧价值观的约束，又不受商业社会新价值秩序的管制，唯一的原则就是快乐至上。它是一个无秩序的所在，代表着另一批年轻人的选择。

故事的结尾，阿隆倒在了血泊之中，隐喻着旧文化的消亡。果然，杨导是悲观的。在他的电影中，感情会破裂，婚姻会失败，没有什么是万灵丹。事实上，经过多年的争论，迪化街最终被保存了下来，变成现在的”年货街”，不知道这是不是杨导最期待的结局。

参考资料：

黄建业：《人文电影的追寻》，台北：远流出版社，1990年8月。

黄建业：《杨德昌电影研究》，台北：远流出版社，1995年1月。

从知道《青梅竹马》这部电影开始，就一直没有机会看到高清版的，2017 年的时候终于能够看到了，就像之前终于有机会看清《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那些青春的脸。

《青梅竹马》不一样，这里能看到的是台湾电影界最有分量的一些人，比如侯孝贤、柯一正、吴念真年轻的脸。

2017年的时候，杨德昌已经去世十年，他不但是这部影片的导演，也是编剧之一，而另外两个人则是侯孝贤和朱天文。看到这样的阵容，熟悉台湾电影的人，应该明白这部电影的意义所在。

被捅了刀子的主角

在电影结尾，被捅了刀子、流着血的阿隆（侯孝贤扮演）安静地坐在街道边抽烟，冷笑。这个场景让我想起谢飞的《本命年》，姜文扮演的李慧泉最后也是被人捅了刀子，有着相似的意象。

阿隆是看着街边的电视机，想起1969年的棒球比赛冷笑；李慧泉是在看戏的人群中冷笑，只有他一个人，大家都回头看他。但都是同样倒在血泊里的主角。

新的空间不代表新的未来

影片开头，就是阿隆和阿贞（蔡琴扮演）在看房子，空房间里，两个人设想着搬进来之后的状态。这象征着一种新生活的开始，可是我们从故事中了解到搬进新居，并不能代表能重获新生。

同样的，结尾也是在空屋里，不过更宽敞，因为开场是家庭居住，结尾是商务办公，标志着阿贞新的工作即将展开。

但是新的工作就意味这崭新的未来吗？恐怕不见得。正如影片中阿隆的台词：结婚和去美国一样，都不是万灵丹，都是短暂的希望，让你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幻觉。

另一方面，这空房间的感觉，也让人想起蔡明亮的电影里出现的房间，那里面有着人性的私密和欲望，比如《爱情万岁》哭泣的杨贵媚和在床下自慰的李康生。

人类的困境是永恒的主题

正如阿隆那没有希望的台词，表现出人类困境的永恒主题。这不像后来杨德昌电影里大段说教式的独白。但人物之间的冲突，特别是男女主角之间的争吵和分离，将那种无助和绝望放大。

最后以阿隆流着血的冷笑结束，电影里充满了安静而有力的压抑。对人类困境的反思，特别是普通人在命运中的挣扎和困境一直延续到杨德昌最后一部作品《一一》。

以阿隆主角带出来身边更多无助的人，比如吴念真扮演的出租车司机。阿隆会在临走前，给他兜里揣上一些钱。但这仍然不能阻止赌博的妻子。这段场景的某种感觉和基调有点像贾樟柯电影里的小武。

1985年，也许是因为电影太早了，或许是这里面有不同创作者的声音，以至于跟后来杨德昌的电影不是很像，这部作品更像是几个台湾电影人创作集合。

但电影中透露出来的某种感觉，却影响着台湾电影后来的发展。至少，在这影像中，还有着可以拿来怀念的岁月，还有用来见证台湾电影人的印迹。于是，这些都成珍藏的理由。

关于电影版本

《青梅竹马》（1985）电影英文名Taipei Story，导演杨德昌，编剧朱天文、侯孝贤、杨德昌，主演侯孝贤、蔡琴，作曲杜笃之、杨德昌，大提琴演奏马友友；

4K修复版，时长1小时59分。由比利时和意大利根据原始胶片修复，声音负片由台湾电影研究院保存并提供，片头字幕为再制字体，原字体胶片遗失。

我的问题

青梅竹马的翻译竟然是Taipei Story。

您没看错，看了都忘了青梅竹马真正的英文翻译……索性写下剧情，考核一下是否《青梅竹马》配Taipei Story呢？

阿隆和阿贞、阿钦、阿娟现在是35+的台北人（是国民党逃到台湾后的“逃”一代）。

阿隆和阿贞是跨国恋人。阿隆从美国回来处理家里阳明山的房产（豪宅），他父母姐姐都是美国移民。

阿贞在台湾做本地企业高管，和男上司有一腿，打算这回和阿隆移民美国；她是长姐，父亲是传统男人，借债、家暴母亲，她常当盾牌替妈妈挡拳头，有个小太妹妹子阿玲机车族、住危楼、搞群居、做人流管姐要钱。

阿钦是阿隆发小，两人小学是棒球手，但阿钦身体练坏了现在开出租，穷还生3娃，阿隆接济他还教育他爱赌钱的老婆结果把搞得人家老婆抛夫弃女逃了。阿隆在阿钦家听着阿钦和孩子哭。

阿娟是阿隆的白月光，在东京刚离婚带孩子回来想把阿隆弄身边带去东京。阿隆犹豫不决。

阿贞上司阿柯和老婆毫无交流，阿贞对阿柯这种温水男厌烦断了关系、辞了职。把积蓄给软弱妈妈、责怪阿隆替爸还债，发现阿隆私会白月光，扇了阿隆。

阿隆闹分手阿贞同意。阿隆赌钱把手表、车子输了精光。

阿贞妹妹道上小混混爱上了阿贞，刀子嘎了阿隆的腰子，阿隆马路边挺尸到天亮才被发现。

救护人员、警察之间互相点烟，今天只是台北都市忙碌而平凡的一天。尸体是不着急拉回的。

没联系的阿贞很快找到新工作，美企电脑、电子厂纷纷投资台湾的时代。

在高楼林立的格子间，被问起阿隆，阿贞戴上一贯的墨镜说：“可能不会和他回美国了”。

THE END

你有答案吗？

〈Taipei Story〉译为《青梅竹马》，这部电影男主角阿隆和女主角阿贞出场时便已是中年，各自经营着不同形式的生活，做不一样的工作，见不一样的人，建立可能会击穿却从未击穿彼此关系的其他情感连接，这不温不火之间可以共同分享的，共同企盼的东西却是越来越少。

讲“青梅竹马”的故事，却直接跳过了那些悸动的青春，甚至没有着手去呈现那种甜和真，只是轻描淡写地将镜头对向昏暗的灯光，疲惫的夜晚，阿贞讲起小时候的事，练球的男孩，便当盒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那个见证这一切的自己。

阿隆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好像这些回忆从岁月的长河奔涌而来，是沉重的，是一定需要回应的，而中年的阿隆好像已经无法回应它了。

从美国归来，对当地生活算是怯魅的阿隆，摇摇晃晃地走在家乡熟悉的棒球场，停留在少年时爱人的身边，他无法回到自己曾是棒球少年的意气风发之中，中年的他也无法再从打棒球这件事上获得当下的价值和意义。而爱人呢，很遗憾，阿隆也已无法像个孩子似的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阿贞是一切的寄托和答案了，空间和时间上的这儿和那儿，如果说那儿不是他的归宿，这儿便也无法使人获得安宁。

而阿贞独自面对台北的长年累月，一切都走向趋同的生活、工作环境，她需要一块石头打破这静水流深。

阿隆是那块石头么？阿贞曾以为他是。但其实无论人生亦或爱情，终究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课题，他人无法代答，他人也无法真正成为答案。

杨德昌执导，侯孝贤蔡琴主演电影《青梅竹马》

杨德昌导演的电影《青梅竹马》，结尾处，侯孝贤饰演的阿隆，从出租车上下来，司机留下一句最近治安很乱扬长而去。阿隆走向跟踪自己的阿贞爱慕者，两人扭打在一起，片刻后，爱慕者突然落荒而逃。

阿隆站直身体，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刺伤了，他蹒跚地走到路边坐下，凄然一笑。抬头看向远空，他看到了往昔的棒球赛影像。

时代不会终结，大家最终只能终结自己。

《青梅竹马》上映于1985年，1990年谢飞导演的《本命年》，姜文饰演的主人公李慧泉也是在结尾处突然被杀。不一样的是，《本命年》里的李慧泉，出场就是出狱，因为这个相对边缘的设定，让观众和李慧泉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青梅竹马》的现实性就在于，阿隆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台北，最普通的一个青年。电影《青梅竹马》的每个人物，都无限接近于大多数人的真实生活体验。

时代轰隆隆向前，大楼一栋栋盖起来，女孩们上班，阿隆的青梅竹马阿贞（蔡琴饰）成了一个普通的白领。很多台湾人移民到美国，或者准备移民到美国，阿隆跟阿贞也在做这样的准备。

阿隆和阿贞，代表了那个年代最多的阿隆和阿贞。

阿隆有一个好朋友阿钦（吴念真饰）是个出租车司机，他们曾经是一起打棒球的少年，某天两人在街上相遇，阿隆被邀请到阿钦家里坐坐。

很多时候一个人自己是意识不到生活的改变的，天天月月年年，按部就班地生活恋爱长大，直到有一天，偶遇许久不见的老友，在对方身上你会强烈意识到，不知不觉，你们已经被时代抛下了。

此时的阿钦，再也不是当初调皮的小孩子，妻子好赌，家里没钱，阿钦只能连轴转开出租。阿隆自己经营一家布店，也不是什么成功人士，越是现实的生活越是能刺痛到曾经的梦想。

曾经，他们一定没想过长大后会是这样的。

作为曾经的少年棒球国手，阿隆经常会流连于棒球场，我们很容易共情到，阿隆在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而更直接的是反映出，现在的阿隆，阿隆们找不到自己。

有一天，阿贞跟小柯，也是暧昧对象站在天台，小柯感慨道，这栋建筑跟那栋建筑跟所有建筑都差不多，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当初阿贞升职搬新家，阿隆到美国探亲，也为将来的移民探路。那时候在阿贞的计划里，她会跟阿隆结婚，一起到美国，从此过上体面舒适的美好生活。

实际上，小柯找不到自己，阿隆看不清生活，阿贞看不到未来，大家生活地忙碌又疲惫，并且相隔越来越远。

阿贞的爸爸做生意失败跟阿隆借钱，两人在一边聊天，阿贞在一边看着跟妈妈说，阿隆现在越来越像爸爸了。在阿贞心目中，爸爸根本不会做生意，只是贪心而已，最重要的是，不关心妈妈。

妙的是，这个时候阿贞妈妈看了一眼丈夫和阿隆，只回了一句，最近菜价又贵了。

电影叫《青梅竹马》，讲的是阿隆和阿贞的故事，也是阿玲、阿钦、小柯们的故事，是时代的故事。也许“青梅竹马”注定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