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向】以房地产业为例，看利润操纵
作者： 宏观策略投机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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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系列前篇我们已经对虚增利润类财务造假进行了介绍，不难看出，这类的造假往往是管理层在单个会计期间内追求利润的好表现。而在这篇，我们将引入一种跨会计区间的、涉及双向变动的造假类型——利润操纵类造假。
利润操纵类造假操纵的是年度间利润的变动趋势，由于时间长、方向不确定，这种造假进行得十分隐蔽，下文我们将对此进行具体阐述：
一、什么是利润操纵？
除了关注利润绝对数值外，投资者和债权人也会关注利润的逐年走势——相较于“跌宕起伏”的利润走势图，投资者和债券人更偏爱“在小幅波动中上升”的利润走势。这使得企业在关注自身利润绝对数额的同时，也会开始关注年度间利润的“协调性”，利润操纵的动机由此产生。为了进行利润的调节，管理层很有可能会自制一个利润“储蓄罐”：在利润高时留存盈余，并在利润不足时进行提取。
除此之外，故意压低利润，进行特殊操作也在利润操纵的讨论范畴中。压低利润的动机让人觉得费解——利润往往被视作企业的竞争优势。但在一些特殊时点，如企业进行重大资产重组前，压低利润或许能给管理层带来外的利益。这种“以高补低”或“故意压低”的操纵方式需要通过“具有年度关联”的会计科目进行，所以对于这些科目的年度变化需要多留一个心眼。
二、如何进行利润操纵？
从应计递延项说起
在系列的前篇我们提到过，不同类型财务报表的编制基础是不同的。其中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是依据权责发生制而编制的，而现金流量表则是依赖收付实现制来填制的。两种编制的使用使得报表之间相互补充，内在的勾稽关系也就由此产生。在下表中，我们简要说明一下两者的区别和基本原理：
编制填列的差别使得报表间存在一些数据上的差异。比如说，2018年A向B销出一批货物，货款4000元将于2019年支付。在权责发生制下，这笔货款应该披露在2018年的报表之中；而在收付实现制下，由于货款并未收到，应计入以后年度的报表之中。从上面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两类编制规则的区别，而这一区别是应计递延项产生的基础。简单来说，应计递延项是指，在权责发生制下，现金流在未来发生但需在本期进行确认的交易或事项，常见的项目有：应收账款、坏账准备、应付账款、预收账款、预付账款、递延所得税、递延收益等。
时间差异的存在，使得最后实现的款项可能与最初记录的数值并不一样，这就要求A及时调整预先记录的数值，以及时反映这笔账款的最新情况。如，在2006年A获得了来自于B的一笔应收款，应收金额300万。2007年B初步陷入经营危机，2008年进一步受到金融危机冲击，B破产倒闭，账款已无法收回，A公司需承担300万的坏账损失。在会计处理上，A公司在2007年就应当依据B公司的经营状况，计提部分坏账（计入资产减值损失），在2008年则应将该笔应收账款全部转入坏账之中，冲减当年利润，以后年度这笔应收账款也不会再计入报表之中（具体的处理详见后文）。
而这种跨年度的差异和调整，在体现会计计量严谨性的同时，也能够给管理层带来操纵利润的便利。特别是在日常经营活动中商业信用运用充分、应计递延项目份额大的企业之中，利润操纵的手段变得轻易而可行，如：房地产企业、制造业企业等。
常见的造假手段
从上文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利润操纵属于跨年度的调整，所以其操纵往往是依靠人为调整跨年度的应计和递延项来进行，下文将对最为常见的两类利润操纵手段进行介绍。
1.利用“应收账款—坏账准备”进行调整
应收账款指的是，企业在日常经营过程中由于销售商品、提供劳务而应当向买方单位收取的款项等。依据《企业会计准则》第五十一条规定“企业应当定期或者至少每年年度终了，对各项资产进行全面检查，并根据谨慎性原则的要求，合理地预计各项资产可能发生的损失，对可能发生的各项资产损失计提资产减值准备”。所以，在应收款项已完全收回或款项已基本确认无法收回前。企业每年都需要对应收款进行“合理估计”，并计提“坏账准备”。对于这一“合理估计”，《会计准则》中并未给出具体的确定办法，这给了企业将“应收账款”转入“坏账准备”的充分自主性，也给操纵利润提供了一项途径。
接着上面“A企业拥有一笔300万应收款”的例子，假定2007年A按照同行业企业的一般水平按比例对该笔坏账进行计提，计提比例为1%。
在利润表中，资产减值损失为“减”项，这使得“坏账准备”的变化能影响到最后的利润水平——在坏账计提时会减少利润，而在坏账冲回时会增加利润。应收账款和坏账准备在“时间上的跨期”和“计提比例上的自主性”，使得企业通过这一手段能够在年度间实现对利润操纵。
而这一类的财务造假一般很难发现，所以在进行报表核查时，应当着重注意一下几点：
Ø对期间内的应收账款和坏账准备项目进行核查，看是否出现异常。通常而言，坏账准备金额占应收账款的比例在第一年都比较低，在后续年度会出现显著上升。
Ø核实这段期间的应计坏账水平，并与之前年度的预测进行对比，检验坏账的冲销与收回是否出现异常。
2.重估资产价值
与前文所述的坏账计提类似，对资产价值的重估也需要通过影响“资产减值损失”这一科目来进行。依据以后是否可以转回，可以分为单向资产减值计提与可转回资产减值计提。会计准则要求企业在每个会计期间结束时，需要对资产价值进行减值测试，相应的会计处理如下表所示：
利用这些减值准备的转出和转回，可以对年度内的利润进行调整。在识别时，我们可以先查看利润表内资产减值的数据是否存在异常，在通过附注查找异常变动的原因，若解释与现实情况不符，如：钢价上涨时，钢厂计提存货跌价准备等，则应对此特别关注。
3.利用“或有负债→预计负债”进行调整
在前文中，我们提到了或有负债与预计负债的概念，并说明了两者的转化关系，现简单列出一个表来回顾一下：
从上表中可以看出，企业在确认预计负债方面具有较大的自主性，且这种自主性不单单表现为预计负债的估计金额，还包含预计负债的确认时点。如：“2018年末，A与B打了一场官司，B要求A赔款200万，审判结果预计在2019年4月呈现”。由于这场官司的结果并不确定，从会计上属于一笔或有负债，那么A可以基于“自身情况”对是否确认、确认金额以及确认年份（2018还是2019年确认）。现假定公司认为该事项达到“很可能发生”的水平，预计发生概率为65%，并决定在2018年12月进行预计负债的确认。那么此时应确认预计负债的金额为：200×65%=130万。相应的会计处理为：借计营业外支出130万，贷计预计负债130万。
一般来说，预计负债对应的借方科目还有管理费用（预计发生的诉讼费用）、销售费用（由于产品质量保证而发生的支出），具体的对应科目视发生的事项类型而定。但在利润表中，这些科目都是需要予以冲减的科目，所以企业对这些科目的调整能够影响到企业最终的利润水平，实现操纵。
在识别时，我们需要仔细查看报表附注中对于或有事项的披露信息：
Ø通过几年内报表的对比，定位或有损失等关键信息，来判断公司预计负债的确认是否有故意延迟确认、故意提前确认的嫌疑，特别是在季末和年末时点，预计负债的确认比例是否存在有明显异常。
Ø通过三方（如:天眼查平台、法院信息等），核实公司诉讼的真实性以及金额确定的合理性。
4.延迟确认收入
在上一篇中我们提到过“激进确认收入”来虚增利润的方式。那么相反的，企业若想故意压低利润，则可以对此进行反操作，在此我们不再赘述。但需了解的是，这一方式在收入现金流仍未发生时是十分可行的，但在实际收入现金流发生后，却只能通过“预收账款”科目来进行——现金流的核查在审计时是十分明确的，审计师通过银行流水可以直接核对企业的现金流是否真实，难以隐瞒。所以“预收账款”科目的非正常变动是确认这一行为的重要证据。
小结：在对四种常用利润操纵模式后，我们可以列表总结主要的识别方法：
三、B公司利润操纵案例
1.异常初显
B公司是国内的一家老牌房地产企业，业务开展地主要位于杭州和上海，品牌主打产品为高端房地产，自上市以来，公司经营状况一直处于较为稳定的状态。这一家“稳定经营”的公司，在2014年却开始披露业绩亏损：
2015年1月，公司首次发布了一份业绩预亏公告，一改前年三季度报中预期盈利的姿态，预测内容显示：2014年度公司净利润或相较于上期亏损220%左右，并将“由盈转亏”的原因归结为：受到限购影响，计提现有项目的减值准备。最终，2014年的年报显示公司的净利润为-1.41亿元。
2016年1月，公司再次发布业绩亏损预告，预测内容与上年三季报保持一致，均称：面临销售压力，继续计提现有项目的减值准备，且虽公司存在大量预收账款，但仍不具备转收条件。随后2月3月公司连续发布了多次退市风险提示公告，其主体信用评级下调至“AA-”，被暂停上市。最终，2015年报显示公司净利润为-28亿元。随即，公司被打入ST股。
2.分析
对于这一略显异常的亏损，我们通过公司的报表数据进行核查。
通过对比“经营现金流入”与“营业收入”，可以发现在2014年和2015年，企业的经营现金流入情况明显优于企业的营业收入情况：2014年经营现金流入仅下降9%，营业收入却下降了34.67%，2015年经营现金流入上升了75.60%，营业收入却仅仅上升5.42%。经营现金的大幅流入却并未带来营业收入的增长。与此同时，同期间内的预付账款却明显上升，2014年和2015年预收款项增长幅度分别达到了36.18%和151.69%，周转天数也明显被拉长，达到了421.57天，远超企业预收账款结转的平均水平。
值得说明的是，由于我国房地产销售采用的是期房制度，所以大多采取预售形式（先付钱，后交房），在销售阶段就可以回笼部分资金，而这一部分资金将被划入“预收款”——房地产销售收入确认原则要求在项目竣工交付后才能够将“预收款”结转收入。这一预收模式是房地产企业所特有的，而这也为房地产企业操纵利润提供了便利。结合前述预收账款的不合理增长和周转天数的明显拉长，我们可以初步推测：B公司可能有将实际的应结转收入的现金，计入“预收款项”科目，从而达到延迟确定收入，压低公司净利润的目的，这使得本应在维持在200天左右的预收账款周转天数延期至400多天。
另一方面，由于公司利润预测报告中频繁出现“计提资产减值”，我们仔细查看了报表附注来对这一减值的合理性予以判断：公司在2014年、2015年计连续分别计提了6.5、21,93亿元的资产减值损失（附注中显示主要是B公司的房地产存货减值准备），但同期的预收账款却增长迅猛，与附注中所提“销售不景气”的论述出现矛盾。而通过查看2015年上海地区的房价数据，可以知道2014年，房价已经从一线城市开始逐步回暖，20多亿房地产存货资产减值的计提其实并不合理。
综上所述，公司的实际利润或许并未实际显现的那么糟糕，故意压低利润可能是为了一些特殊目的：
鉴于公司是一家上市公司，而母公司仍有较多优良资产待进入资本市场实现增值，有心的投资人均能猜测出该公司母公司的目的为资产重组。
3.端倪显现
2016年6月，公司发布公告称：由于母公司S集团正在筹划重大事项，包括资产重组或非公开发行股份，开始连续停牌。
2016年底，公司发布复牌公告，重大资产重组事项基本完成。
而在此之后，
2017年1月，公司发布了预盈报告，预测内容显示：公司预期2016年业绩扭亏为盈，主要原因为：快速去库存、结转条件具备、转回前有项目的减值准备。最终2016年度财报显示公司净利润为8.88亿元。同年3月，公司被撤销退市风险警示。
2017年3月，公司债券恢复上市
2017年5月，公司主体信用评级由“AA-”上调至“AA”
2018年1月，公司再次发布预增盈报告，预测内容显示：由于重大事项资产重组注入资产满足结转收入条件，净利润得以显著提升。最终，2017年年报显示公司净利润为5.1亿元。
4.小结
短短四年间，B公司的净利润经历了“盈利—首亏—增亏—返盈”的过程。通过查看报表，我们可以初步判断出企业的亏损并不真实，而在大额亏损前市场对此望而却步。若我们在此期间内通过准确判断、适当介入，或许就能以低价拿到一笔不错的投资。
重大资产重组事项完成复牌后，B公司股价从5.1元一举攀升至9.1元，上涨幅度达到近80%。公司债券的债项评级由“AA”上调至“AA+”，主体信用评级由“AA-”上调至“AA”——如果当时有投资者敏锐的通过财务数据判断该公司操纵利润的意图，就能够获得巨大的投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