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网红“杀鱼弟”自尽：喝的不是百草枯，而是对原生家庭的绝望

作者： 高礼成蹊

发布于:2022-05-29 08:25

雪球

转发：1

回复：2

喜欢：3

2010年，孟凡森成了网红，将他捧红的是网络上一个名为《苏州最年轻杀鱼弟！绝对震撼你的视网膜神经》的帖子，这篇帖子其实只有三张照片。

照片里，年龄不满11岁的孟凡森在杂乱拥挤的菜市场里熟练的宰杀手中的鱼，他做的事情显然和他的年龄并不符合，而正是这种反差让网友窥见了一丝乐趣。

他从而走红，火爆了一段时间，然后和大多数网红一样归于平静。八年之后，“杀鱼弟”这个名字又一次出现在热搜上，但这次的新闻却是他喝下百草枯，试图自杀。

意外走红

八年前孟凡森是个小孩子，八年后他也才是个不到20岁的年轻人，人们在回想他当年的火爆时，又不免感叹，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少年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要离开这个世界？

外界的议论如火如荼，而孟凡森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进行抢救，也许人们该庆幸，因为他喝下的剂量不大，所以奇迹般的在百草枯的毒性之下生还。

可对于病床上的孟凡森而言，这次自杀，不管成功也好，失败也罢，生活的苦难永远不会离他而去。对于大部分调侃“杀鱼弟”的网友而言，“杀鱼弟”再火，也不过是一个有趣的符号，他们会看着“杀鱼弟”的照片在他最火爆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出现在网络上，也会在他不火之后迅速忘记这个人。

网红经济永远都是这样，热度来的快，去的也快。而对于真实世界的孟凡森来说，“杀鱼弟”这个名号曾经短暂地改变了他的人生，但终究还是没能扭转生活的大方向，热度褪去之后，生活的现实依旧是惨淡无光的。

在人们的固有印象中，一旦和网红这两个字沾上边，就意味着飞黄腾达，无数贫困的男孩女孩通过在网络上的爆红改变命运，网络上的热度能够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这是人们的共识。但对孟凡森来说，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

从出生开始，“富裕”这两个字就和孟凡森全无关系，他出生在山东一个贫困的家庭，家中有好几个孩子，父母靠捕鱼卖鱼为生，一年下来操劳不断，但所得的钱也只不过是勉强让全家人得到温饱而已。

孟凡森六岁那年，他的父母带着他从山东老家来到苏州生活，但职业没有改变，他们在菜市场支了个小摊，照样以卖鱼为生，而孟凡森这个六岁的孩子也就这样闯入了大人的世界，贫寒人家的孩子是没有资格谈什么童年的。

苏州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城市，在苏州的富人区，一些和孟凡森同龄的孩子上着高档幼儿园，学钢琴、学跆拳道、学芭蕾，他们的人生有很多很多种选择，而孟凡森却接触不到这样中产阶级以上的生活，他的童年只能在菜市场度过。

菜市场当然不是一个适合小孩子成长的地方，这里每天都很嘈杂，弥漫着鱼腥味和菜叶上的泥土味儿，来来往往是讲价钱的人。但孟凡森又不得不在这里生活，因为他的父母需要一个帮手帮他们看守摊子。

对于他们这样条件的家庭而言，一个六岁的孩子已经足以当做半个成年人来用了，孟凡森在菜市场里很快成了小大人，他熟练地和讨价还价的客人进行口舌交锋，熟练地站在杀鱼摊旁边帮客人捞鱼放血。

2010年3月，对于孟凡森而言，这是他生命中一个十分寻常的冬天，以他们家做的小本生意来讲，冬天是不太好的，因为气候寒冷，孟凡森不得不在寒冷的冰水里坚持工作，大人们尚且裹紧羽绒服，而他不得不挽起袖子，不断地在冷水里捞鱼，杀鱼。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网友对他按下快门，随后，三张孟凡森杀鱼的照片出现在了论坛上。

他的命运由此发生了一次巨大的转折，人们看到他颇有些“犀利”的表情，觉得有趣，因为他看起来是那么瘦弱年幼，可杀鱼的动作偏偏那么熟练，仿佛11岁的身体里住着一个30岁的大人，这是很值得人们啧啧称奇的事情。

不久，便有很多很多的人来到了他的杀鱼摊旁边，围观他的工作，对年幼的孟凡森而言，这一切的变化发生太过突然，他并没有心理准备，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走红。

当时他的家庭连买一台智能手机的钱都没有，更不要说让孩子去上网，甚至人们在了解之后，发现这个11岁的孩子一直在菜市场杀鱼，没有上过一天学。一瞬间，网络上走红的“杀鱼弟”引起了人们强烈的同情。

怜惜弱者是人们的天性，而且孟凡森的表现，让人们难免想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励志故事，那三张照片尽管模糊，但是人们还是能看见他在冷水中泡的发红的手，一个可怜孩子的形象就这样浮现在大家的面前，所有人都在呼吁，快帮帮“杀鱼弟”。

甚至连报社的记者都专门带着摄制组去采访，但当记者到来的时候，网红“杀鱼弟”的表现却吓了所有人一跳，看到记者拿着话筒凑近，孟凡森似乎被吓到，他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很难看，甚至顺手拿起了一旁杀鱼的脏水泼到了记者的身上。

当时孟凡森的父母就在一旁看着，但是在孟凡森对记者泼水的时候，他的父母并没有阻止，因为过去他们也并不怎么管孩子，后来记者到旁边的菜贩子家中去换衣服，邻居对记者解释道：孟凡森的脾气一向是不太好的！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样的脾气是太差劲了，不过在菜市场讨生活嘛，难免的，乖孩子早就被欺负死了。

虽然孟凡森这一番不太礼貌的表现，让一部分网友对他略有微词，但大部分网友抱着的依然是同情的态度，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不能上学，反而在菜市场中帮父亲杀鱼，确实很可怜。

而且人们又进一步了解到，他的父母对他谈不上很好，教育的方式无非是打骂。而且，在本该让孩子接受义务教育的阶段，偏偏让孩子帮着家里赚钱，这就足以引起众怒了。

媒体的关注某种程度上给孟凡森带来了很大的改变，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孟凡森终于进入了学校开始念书，不再是家里的赚钱工具，这让很多网友感到欣慰。

急功近利

2011年初，已经走红很久的孟凡森和他的父亲还上了一档综艺节目，在这档节目里，孟凡森的精神面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再穿那身脏兮兮的衣服，换上新衣裳，脸洗干净了，瞧着比过去体面的多。

在节目里，他和他的父亲表现的也是父子情深，塑造出来的是一对虽然被生活压迫，但本质上依然互相关心着的父子形象，这样的表现也最能击中大众的心理，看了节目之后，很多人都为这对父子之间的情谊所感动，也更加同情他们艰难的生活境遇。

之后又有不少人在网络上留言，也有人给孟凡森出主意，让他不要浪费名气，趁着这次机会，借着这个政府和社会各方的资助抓紧完成学业，这样长大之后才能够改变他们一家人的命运。

那个时候，所有人对于孟凡森未来的命运都感到乐观，他虽然出身贫寒，但是三张照片就足以改变他的人生，接下来如果好好上学的话，也许他会考到重点高中，考一个好大学，然后一步步的走出那个小小的菜市场，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人们总是习惯把一切想得太美好，生活的残酷又怎么可能因为三张照片就宣告结束呢？

2011年12月，记者又一次前去采访“杀鱼弟”，在采访之前，记者给他幻想的主题是脱胎换骨，迎来新的生活。毕竟他已经走红一年多了，也就意味着他在学校也待了一年多。

感受到校园生活的孟凡森想必应该比从前进步许多，但记者没想到，来到学校之后，孟凡森却并不在。

学校的主任告诉记者，孟凡森已经旷课很久了，为了孟凡森的学业，他们曾经去找过孟凡森的父母几次，但对方的回应含糊不清，态度方面，似乎是不太喜欢孩子来上学。

至于孟凡森自己，他对学习的兴趣也不大，主要是过去耽误了学业，在学校里不太服从老师的管教，而且脾气有些火爆。

听起来孟凡森的学习并不顺利，记者匆匆忙忙地赶往孟凡森家，分别采访了孟凡森的父母和孟凡森本人，但得到了两种不太一样的答案。

孟凡森的父亲说，孩子之所以旷课是因为在学校跟不上学业，而且更想回家来帮忙，父亲表示，家中有六个孩子，孟凡森是老大，所以从小就得承担哥哥的责任。

孟凡森在菜市场每天能帮家里杀好几十条鱼，大大减轻家中的负担，所以孟凡森个人的意愿是希望能够多帮帮家里忙，这是孟凡森父亲的采访内容。

但孟凡森自己却并不是这么说的。面对记者的话筒，孟凡森显得有些吞吞吐吐，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告诉记者说，他将来还是想上初中、高中，念大学。

孟凡森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父母亲并不在他身边，后来记者悄悄问孟凡森，他在学校里开不开心，孟凡森点点头，说自己在学校里能和同龄人玩，非常开心。

之后，记者对学校的老师传达了孟凡森的意愿，老师却摇头叹息，并隐晦地告诉记者，继续学业这种事情不能光老师处理，如果得不到家里人的支持，很多努力都是徒劳的，似乎也在暗示孟凡森失学的根源还是在于他的父亲和母亲的态度。

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网友看完新闻便把孟凡森抛在了脑后，而孟凡森在离开校园之后成为了家里的招牌，“杀鱼弟”这个品牌火了，这件事情谁都能感受到，他的父亲显然是很不愿意浪费这个名气的。

在孟凡森又一次退学之后，孟凡森的父亲在家里的杀鱼摊上挂起了大大的招牌，上面写着“杀鱼弟水产”，招牌的一侧是一张被放大的孟凡森的照片。

显然，父亲想用这种方式为自家招揽更多的生意，相应的，作为活招牌的孟凡森当然要守在自家的杀鱼摊旁边，才能取得最好的营销效果。

但这些真的是孟凡森想要的生活吗？恐怕有待商榷。

早在2011年，他的父亲上综艺节目的时候，节目的主持人问孟凡森喜不喜欢杀鱼，孟凡森便摇头回答不喜欢，当主持人问他喜不喜欢上学的时候，孟凡森很坚定的点头说自己喜欢上学。

而且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学校里的每一个细节，就连做眼保健操这种小事，他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对孟凡森而言，比起那个让自家赚了很多钱的杀鱼滩，还是安宁平静的校园生活更符合他的追求。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要选择退学，因为作为一个未成年人，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人们在后来一条一条的新闻中逐渐发现，孟凡森的生活又岂止是贫困那么简单，贫困之下还有控制欲极强、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父亲，而最后也差不多是父亲的态度让孟凡森毅然决然的吞下了毒药，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孟凡森的父亲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在一些公开的新闻报道里，孟凡森的父亲表现出来的是一个贫穷但勤恳老实的形象。

但2013年的一条新闻让人们意识到，事情可能远没有这么简单。

2013年10月，孟凡森因为进医院上了新闻，他被人打成了重伤，嘴唇开裂，整个头部严重水肿，究竟什么深仇大恨让孟凡森遇上这样的倒霉事呢？

结果，记者来了，一问之下得知，把孟凡森打成这样的居然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这实在令人震惊。

寻常家庭，即便父子之间有什么争吵，也不至于下此狠手，可是，孟凡森的邻居们表示：发生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孟凡森的父亲平日里对全家人都是非打即骂，老婆孩子没有一个不遭毒打。

而这次孟凡森挨打的原因，说来也真叫人为他抱委屈，是因为孟凡森的父亲怀疑儿子弄丢了钱，而这钱的数目可能不过几十块，即便孟凡森一家非常贫困，可这几十块钱倒也真不至于要人性命。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这位父亲为了这样一件事情把自己的儿子打到重伤住院的地步。

生活现实

邻居们全都表示，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有好几次，父亲直接把孟凡森用铁丝捆进来，在外面毒打，邻居看见了也不敢上去阻拦，都说孟凡森脾气暴躁，但他的脾气相比于他的父亲，那实在是温顺的像小羊羔一样。

邻居们还说，孟凡森头上那些坑坑洼洼的伤疤，是他的父亲用砖头砸下去的，还有他的手，冬天干活的时候冻得烂掉了，他的父亲就仿佛没看见一样，就让孩子干活。

有的时候生气起来，直接拿着皮带往孩子的伤口上抽，看得邻居们那心里都觉得痛，但这事儿谁也不好管，因为曾经有邻居劝过，结果他父亲反而的打上门来。

在当地，孟凡森的父亲是个活阎王，没谁敢招惹他，所以也就只能任由着孟凡森的父亲如此。

全家挨打最多的估计就是孟凡森这个大儿子，因为他常年帮衬着父亲，可父亲对他的表现永远不满意。在无数个新闻中，孟凡森的父亲口口声声说希望儿子将来能好好过，不要再像自己一样做个卖鱼的，可最后他还是让儿子退了学，和他一起做卖鱼的营生。

因为他看见的是眼前的利益，儿子的名声所带来的东西太值钱了，甚至在这位父亲的眼里，短暂的利益比儿子的将来值钱得多。

孟凡森走红之后，有一部分人批判他，说他脾气不好，说他顽劣不堪，可是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的他，要如何养成健康的性格呢？人们所看到的那些乖巧、善良、温和的孩子绝大部分也有着一对性格健康的父母，而孟凡森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被逼疯，似乎已经非常非常好了。

对于孟凡森来说，走红这件事实在不知道是福是祸，走红之后，他的命运曾经短暂地改变了一瞬间，但最后他却还是坠入了无尽的黑暗，在无数的围观者退去之后，他依然要混迹于菜市场之中，依然做着杀鱼的生意，一切仿佛变了，但又没有变。

唯一产生的变化可能是孟凡森的父亲愈发得急功近利，在他的眼中，儿子可能不是儿子，更像一个工具，用儿子的名气为自己赚钱是父亲最热衷的事情。作为未成年人，孟凡森赚再多的钱最终也都是回到他的父亲手里，而他自己能得到的实在寥寥无几。

也许有人会问孟凡森为什么不选择反抗？但是一个从小活在父亲毒打阴影之下的人，长大了之后又如何能够一瞬间反应过来，奋起反抗？最后，孟凡森想到的反抗生活的方式是自己离开这个世间。

2018年7月初的时候，孟凡森就往家里买回了一瓶百草枯，当时他的弟弟妹妹甚至看到了，但当时谁也没有多想，因为没人会预料的到，孟凡森会以这么一种决绝的方式自杀。

也许在买来百草枯之前，孟凡森对这个世界还是十分留恋的，因为买来这瓶百草枯之后，有好几天的时间，他并没有去动，但他最后还是把百草枯喝了下去。

催化剂也许是在他复读之前，他的父亲再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进行了“教育”，所谓的教育自然又是一顿言语攻击，加上动手打骂，此刻孟凡森已经走红了八年，可是生活的境遇竟然没有丝毫的改变，甚至他的人生也可以一眼望到头。

他渐渐地长大，会和他的父亲一样娶妻生子，然后继续在底层了此一生，而更令人绝望的是，他甚至本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但希望却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我们很难猜测，在吞下毒药的那一刻，孟凡森心里在想什么？生活在绝境与阴暗之中的人太多太多了，如果不是当年的走红，孟凡森的自杀可能也并不会引起任何的关注。

也许当初走红，此刻给他带来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在他躺在急救室里的时候，有一部分人听到他的名字还会关心他，但那些人里又是否包括将他逼上这条路的父亲呢？人们同样不知道答案。

孟凡森服毒自杀之后，有记者到病房外去采访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还是对着镜头摆出了一副懦弱老实的样子，父亲对记者说，他并不知道儿子会自杀，更想不出儿子会因为什么原因自杀。

可能作为父亲的他永远也不能理解日子会将人逼到什么地步，他可能觉得自己能够给儿子口饭吃，让他好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百草枯是剧毒的农药，喝下去之后人的肺部会纤维化，在一种极其痛苦的状态中死去，可对于孟凡森来说，活着可能比死亡更恐怖。

因为活着意味着生活无休止的折磨，意味着永远逃脱不了的原生家庭，能够勇敢挣脱原生家庭束缚的角色，大部分只存在于小说里。而现实之中的人们只能不断地挣扎反复，永远不知道哪条路能够解脱。

孟凡森被抢救回来了，“杀鱼弟”的热度又一次消散，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谁可以拯救他。

被救醒之后，孟凡森很激动，在内心之中，他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可是，出院之后，他又要面对生活的现实，网络上的关心，并不能真正改变他的人生。

他还是会回到他糟糕的家庭，面对无数的坎坷，将来会怎样呢？所有人心里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