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隼是个什么样的教练？——2013世乒赛管窥
2017杜塞世乒赛归来，中国女乒圆满收官，在临阵易帅的情况下，原本的主管教练李隼临危受命代班主教练，于风雨飘摇中护得姑娘们周全，也续写了自己的临时工传奇。翻出数月前发在虎扑的一篇随笔，当时总觉得哪里没有写完便搁下了，而现在现实故事可以做很好的结尾。
1997年-2013年，世乒赛决赛场上都有李隼组的队员。
2000年-2016年，奥运会决赛场上都有李隼组的队员。
李隼指导自1996年被借调到国家一队，培养出三名大满贯运动员王楠、张怡宁、李晓霞，共完成大满贯四轮次，此外执教过的郭焱、李楠、姜华珺、王越古、林菱、张莹莹、白杨俱是一时名将，女乒二十年的荡气回肠、热血传奇俱在隼门故事。然而我懒啊，懒得讲那么多，来咬我啊┑(￣Д ￣)┍
于是只写篇关于2013年世乒赛的随笔，闲聊几句隼爷和几个弟子的交流，权作谈资。
一、与张怡宁：独活一世，难得一知己
备战2013年巴黎世乒赛期间，《乒乓世界》找隼爷约稿，为一个回忆2003年巴黎世乒赛的专题。隼爷交的稿子，题目是《十年前，我要是对张怡宁狠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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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是2013年的5月，距离张怡宁在横滨世乒赛完成丧心病狂的双圈满贯整整过去了四年。这四年里张怡宁退役、读书、结婚、生女、再就业，此时孕肿未消，正胖乎乎地坐在隼爷身边吃瓜看比赛，而李隼仍在为十年前张怡宁一场状态正好却未能拿下的决赛遗憾着。往事早已封尘，无关胜负、无关利弊，一份纯粹的遗憾确已经年。 https://i1.hoopchina.com.cn/blogfile/201703/23/BbsImg149019931017342_673x511.jpg
隼爷认为自己2003年前一帆风顺（老张你看看带楠姐多省心吧），而从张怡宁巴黎输这一场球开始，他也找不到太好的办法来处理，便只能“陪她熬着”。这一段心路历程隼爷曾为乒乓世界撰文，摘录如下：
【 从03年世锦赛失利到04年雅典奥运会前，可以说是张怡宁最艰难的时期，也是我最痛苦的时期。
世锦赛打完后，张怡宁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我什么招儿都用了，可还是不行，是不是我真的本来就不行啊!她曾经不止一次的问我：“李指，我还行吗?是不是我不行了?”说实话，当时我听着，又着急，又心疼，而且毫无办法。她那个时候已经走进死胡同了，谁也帮不了她，只能凭她自己绕出来。奥运会之前打比赛，她的成绩很不理想，连续输球，整个人的思想状态十分低落。在这期间，我找她深谈了好几次，可是效果并不是很明显。好在她当时的训练质量并没有下降，现在想想，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为了帮助她摆脱困境，我也主动调整我的工作方法。我对运动员应该算是比较严厉的，张怡宁又是我从小带的，从她在北京队起我就带她，一直到国家队，我对她可能比对别的运动员更加严厉。平时我都是用放大镜找她的毛病，找到后就狠狠地敲打她，真是急了，摔拍子，摔球熊她也是有的。可是到了雅典奥运会之前队里集训的时候，我就再也不和她凶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陪着她，当时在集训时，我就对她说：“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管了，我陪着你，誓要战斗到雅典奥运会的最后一个球。只要最后一个球不落地，咱们就是拼。哪怕最后还是输了，咱们也不后悔了!”那时候真是找到了患难与共的感觉。平时，我抓住一切机会鼓励她，对于她的优点和进步，我就是要刻意夸大，对于她的一些小毛病，我视而不见。我要让她知道，她就是最棒的，排除了心理问题，谁也打不过她。
果然，在雅典，她顶住了压力，在王楠，牛剑锋双双失利的情况下，拿到了奥运会金牌。到后来她一发不可收拾，04年底拿下世界杯单打冠军，05年获得世锦赛单打冠军，拿到了大满贯。
现在回过头来看，又印证了我04年时说的话：“张怡宁不属于聪明型的运动员，她就是要把所有的错误都犯一遍，才会走上正确的道路。”但是，今天我还要加一句话，就是，她一旦站上了正确的道路，她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
隼爷的金牌教头之路与张怡宁的双圈满贯之路是互相拉扯着走下来的，喜怒哀乐、恩怨得失早已纠缠不清。如隼爷所言，“带张怡宁，我们对彼此的影响是一样的。”
而老张对于这段师徒关系的描述，是这样的：
“他承担过我成长中所有需要的角色：教练、父亲、朋友……”
“其实不需要他说什么，看到他在场边就安心了。”
“他想要的冠军，我都会去拿。”
隼爷与老张一起上的节目以花式怼她为主，力量不行旋转不行速度不行见面的时候穿着背心儿还没发育呢，看啥啥不行要啥啥没有，可有一句话，只三个字，便是对老张至高的褒奖——
“她像我。”
二、与李晓霞：李指的一世英名，最后如何了呢？
2013世乒赛女单决赛的最后一个球落地，李晓霞冲上看台扑进李隼怀里，李隼拥抱并祝贺了她，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五个字，“要感谢观众。”
女乒新科大满贯再次走入赛场向四面观众致意时，已是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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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打入世乒赛决赛，迎战第三个对手，向来乖怂的霞妹儿心理压力可想而知。比起向熊老张砸一盆球过去喊“大满贯你不想要我还想要”，隼爷对霞妹儿因材施教，甚至在2013世乒赛时不曾将满贯目标宣之于口，而是用提前到训练场为她放松膝盖和肌肉并唠嗑的日常行为暗示（和忽悠）。这样的执教方法也是在两人十几年的磨合中总结出来的，李指是这样说的：
【李晓霞虽然没有王楠那么强的爆发力，但是具备了王楠那样的性格。后来我开始总给李晓霞压力，希望她能像王楠、张怡宁那么强悍，但压得有点太厉害了，而且她太看重舆论对她的评价，外界都说李指的“一世英名”可能毁她手上了，这些对她都有影响。后来她的压力越来越大，冲着我喊出来“我不是张怡宁”这句话。从那以后我反思了一下，觉得对李晓霞应该换一个思路，不管干什么事，重点在突出优势，少在思想上给她太大压力，而是将压力转移到她技术上，她当时在技术上有很大优势的，压力可以让她的技术更加厚实，自信心也更强一些。】
霞妹儿2002年还是小小霞的时候便进入了李指组，本来怀有蹭个团体冠军的职业目标，但听多了“前两位隼门师姐都是大满贯”的外界舆论，想想李指的一世英名可能砸在自己手里，急出了满脸大包。2010年兵败莫斯科，女乒没有退路，必须要用李晓霞了，这让她更焦虑。亚运会前中山集训，集体跑圈，跑着跑着人没了。李隼赶紧去找，一看晓霞躲在操场对面的草丛里哭，已经完全承受不了，崩溃了。
面对这样的霞妹儿，李指一面表示“我没有什么英名，不管手下的运动员是不是大满贯，我都是一个普通的教练”，一面也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去挖掘李晓霞性格中的潜力：
【在这届世乒赛之前，李晓霞经历了一个战胜自己的过程，以前张怡宁也经历过这个过程。我始终认为李晓霞有她自己的潜质，她表面上看非常胆小怕事，外界开始都觉得她不行，我最初也觉得她性格各方面太软，不喜欢竞争。后来我从一件事上感觉到她骨子里很硬气，具备和王楠一样的品质——不喜欢竞争，但人逼到那个份儿上的时候，人的反弹能力非常强。
2006年李晓霞参加了世乒赛团体赛，没上场就拿了个世界冠军，当时北京开了一个嘉年华游乐场，李晓霞和我女儿去玩，她没一个项目敢上去坐，连很简单的项目都吓得嗷嗷叫，当时我才上初一的女儿诧异地问她：“你这样还能拿世界冠军？”后来国乒参加了一次拓展训练，我跟李晓霞说：“明天要是不能完成任务，你以后肯定打不出来。”第二天早上我看李晓霞的眼睛都是肿的，估计没睡好，当时有一个项目很多女孩都不敢做，但是轮到她的时候，她基本没有犹豫，一下就蹿下去了。这件事让我发现，李晓霞如果真被逼到那份儿上，她还是能狠起来的。当时我心里挺高兴，觉得她骨子里是可以的。】
软乖怂萌，犹豫隐忍，不喜欢竞争，晓霞整个职业生涯也带着这种作为竞技体育运动员来说颇为清奇的性格，但骨子里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和血性不屈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被激发出来，她开始自觉扛起中国女乒：
【（2013世乒赛之前）在训练的时候，我不断地给她制造问题，总想给她挑出一些刺儿，让她出现问题。可是我基本上没找着，我给她上很大的难度，跟男队员翟超比赛，给了她压力，结果她赢了。正好这时主力跟非主力打平，一个队再推荐一个人打一局定胜负，这一局输了全队都算输，对方还是翟超上，李晓霞7:10落后，最后12:10扳了回来。李晓霞不但在我给她制造困难的时候扛了过来，而且让我看到她现在敢于担当了，关键时刻可以自己上，骨子里有自信和霸气，觉得这个事就应该她来做。封闭训练期间去打世界杯团体赛，李晓霞特别紧张，我还很纳闷，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要承担起这个责任，要打好。那时候李晓霞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张怡宁，她觉得自己已经有这个能力，也到了挑大梁的年龄，在团体赛中可以发挥得更好。】
2013年底的全运会上，李晓霞夺得女团、女单两项冠军，女单决赛结束后她呼噜了一下省队娃娃陈梦的头毛，拉着一脸懵逼的小孩儿的手一起向观众致意。至此世界杯、奥运会、世锦赛、全运会的单打冠军全部被她收入囊中，即使自己始终未承认，国乒官方口径已称她是女乒领军人物。
而巅峰之后的里约周期，晓霞开始了漫长的煎熬：肺炎、过敏、高烧、骨刺、甲状腺弥散性肿大轮番报到，能维持正常训练的时间连一半都没有。2015年世乒赛女单半决赛，李晓霞负刘诗雯，从1997年之后的18年来，世乒赛决赛场上首次没有了隼门弟子的身影。
当霞队背着包离开苏州世乒赛的场地看向已渐生白发的李指时，这对在赛场上打磨了十余年的沧桑师徒，不知有没有开个关于你一世英名终究断在我手的玩笑呢？
苏州世乒赛后，霞姐开始深居简出，偶尔在乒超赛场露个面指导一下熊孩子时，手上的戒指闪闪发亮。2016年初，李晓霞向乒羽中心打退役报告，将国家队宿舍行李寄回山东。
2016年里约奥运会预选赛，刘诗雯、丁宁相继负外战被淘汰出局，几乎未系统训练的李晓霞单骑救主，将对手接连挑落夺取冠军。随后她剪短头发重拾球拍，恢复训练备战里约奥运会。
2016年里约奥运会，无论单打团体，李晓霞外战未失一局，创下国乒历史的一个记录。里约归来，李晓霞宣布退役。
李隼如此描述过自己的执教理念：“不管是谁，拿什么成绩，当她退役时不后悔，我是最高兴的。”
晓霞在宣布退役后接受采访时这样说：“对于乒乓球，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三、朱雨玲&木子&王楠： “我确实不认为是我把她们教出来了，而是她们本来就很棒。”
其实开贴的初衷是想简单聊（安）聊（利）隼爷的执教理念、因材施教的方法及特点的，这本该是个技术贴，而前面写到老张和霞妹儿时，情绪波动还是太大了。或许写隼爷就该是情绪化的，如果说二十年来培养组内一号实现大满贯三连庄是隼爷的业务能力登峰造极，那能把组内的其他运动员潜力也挖掘出来，走完纵因天赋不同而上限不一，仍然淋漓尽致不留遗憾的职业生涯，非隼爷对队员用情至深，恐不能及。
里约周期霞妹儿理所当然是组内一号主力，此外隼爷还要扶老携幼，最后把小朱和木子都教上了世乒赛单打领奖台。对小朱，是如何给一个天才的孩子设计规划职业生涯的起步。对木锅，是在几番起起落落之后如何鼓励她再搏一次。隼爷坦然承认，“大部分的精力肯定是会用在主力队员身上，但眼睛要看到组里所有队员。”
2013年巴黎世乒赛女单决赛，隼爷特意拉着小朱坐到了观众席。【这次我特意拉着朱雨玲和我一起看决赛，让她感受一下这种决赛的气氛，在比赛时朱雨玲会经常侧着脑袋看着我的脸，她也觉得李晓霞有些球打得神奇，再看看我，我表情也情不自禁地丰富起来，因为真的有很多球完全超出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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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爷曾言，小朱是个非常矛盾的孩子，天赋很高但是性格很懒。而他从之前的执教经验里对小朱现在的阶段有所准备，所以不会那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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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到打造朱雨玲时，李隼认为，练技术一定要有宏观思想，不能今天正手不行练正手，明天反手不行练反手，“一定要有大的框架，然后阶段性地控制。”职业目标也是一样，要有计划性，“你到我手里，我都是按世界冠军来要求你。根据个人情况帮你设计怎么实现目标，一步步制定计划，再一点点扎扎实实去练。就算达不到，至少让你有个奋斗方向。一定要有明确的职业规划，不能模糊。就跟进了原始森林一样，不记录的话，瞎扑腾，很容易原地打转。”】
小朱的培养犹是现在进行时，她在经历几位师姐都经历过的熬技改阶段。“真到了谁都没辙的时候，就是陪她熬着。”希望她能过关，也相信她能过关。
2013世乒赛和木子没什么关系，准确来说，直通2013世乒赛和木子也没什么关系——2012年4月1日，木子在一二队升降级比赛中落败，掉入二队，那年她23岁。年龄、伤病、成绩，种种迹象都在暗示着退役两个字。在木锅进组没几天就因为她不自觉一脚踹上去的隼爷，一步步陪着弟子打回一队，打出直通，背着832的号码布打到2015年世乒赛单打领奖台。
摘录一段直通东京的采访，虽然未能直通成功，连克丁朱陈的出色表现也为木子重回一队竞争打出了重炮
【李隼接着告诉记者，“我和聊的比较多的是斗志，要和敢于和对手磕。比如说，她觉得小组赛分组很强，我就给她分析，球路上她觉得哪个好打，实际上她球路上对陈梦、朱雨玲、丁宁相对好打，之所以认为分组强，是因为这三个人综合能力非常强，我让她别考虑球，先跟人较较劲，磕一磕。”】
“我做教练的原则是，教出来一个队员，到退役的时候她要觉得值，觉得自己的能力都使出来了，没留什么遗憾。”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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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隼爷组度过了各自不同的国手生涯，楠姐自始至终坚定而狂放，老张还是个拎着拍子混不吝的北京大爷，霞妹儿变成了霞队依然怀揣着乖怂的主妇心，对队员隼爷不曾言什么驾驭、控制、改造，他只是协助每个姑娘通过努力去成为了自己。【我确实不认为是我把她们教出来了，而是她们本身就很棒，就好比她们本来就可以从地里长出来，我只是帮忙撮几铲子土。】
临近2013年世乒赛结束时，隼爷收到了来自王楠的短信“好像岁数越大越怀旧了。”昔年旧事确实足够精彩，被借调到国家队的临时工教练与不是最被看好的边缘主力如何在四年内完成技术改造走上世界之巅，李隼又是如何一步步学着与女队员沟通，使得1999世乒赛自己组内的王楠、张怡宁、李楠包揽女单前三，并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上王楠与陈静、李菊对阵之前如何用一句话扫清王楠心中疑惑，一语定乾坤成就最年轻大满贯……这些故事，留待后人去回想吧。或许她们怀旧的，只是这样一个安静的、无关风云变幻的场景吧：
恩师曾传强指导退休而被分给新教练李隼的王楠与这位白衬衫教练初次见面，看着李指高高的个子和蒲扇似的大手暗自嘀咕，李指这么壮不会打人吧，听到教练开口安排，“我从北京队薅了一棵豆芽菜上一队，和你一个宿舍吧，你照顾照顾她，小孩儿叫张怡宁。”
女乒二十年传奇序幕自此拉开。
补记：朱雨玲的杜塞故事
关注女乒的球迷应该知道，从2016乒超总决赛韧带撕裂之后，小朱这半年过得并不容易：受伤后训练节奏被打乱，同时因为之前实力球不足导致外战发挥不稳的问题，使得主管教练李隼痛下决心陪她进行技术改造，更改了技术体系和站位之后，原本习惯了的技术动作打不到球，小朱“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此后卡塔尔公开赛负于德国选手单晓娜，亚锦赛负于日本选手平野美宇，而直通杜塞的比赛中在十二名参赛选手里位列第六，输的比赛次数比前几年加起来都多。世乒赛之前的封闭训练中，教练组认为她对世乒赛将要使用的ABS球适应得最不好，出现了焦虑和自我怀疑情绪……
就在接连的打击之下，22岁的朱雨玲开始了她第三次世乒赛单项之旅。
到达杜塞，意外事件突袭已经风雨飘摇的中国女乒，主教练孔令辉回国接受调查，李隼临危受命代班主教练之职。当朱雨玲在反手技术并未上线的情况下磕磕绊绊战胜日本选手伊藤美诚时，做场外指导的李隼起立鼓掌，泪光闪动：下半区外战已经结束，他的精力将主要放在独守上半区并将迎战平野美宇的丁宁身上，陷入低谷的掌上明珠，接下来的路只能自己去走了。
从各个角度来看，小朱都已经陷入了绝境。内战的第一个对手是陈梦，她的双打搭档，也是从青年赛单打开始互相纠缠的宿敌，尽管输给小朱很多次，但每次赛场相遇永远挣扎剧烈——绝不是好打的对手。小朱在这场极度激烈的比赛中（第一局打到17:15才拿下，两个攻球手六局比赛长达78分钟）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彻底释放了自己封训中的成果：在短短二十几天的封训里为了配合技改而更换了球拍（可以说是相当激进的举动），大量的体能训练使得身体素质更加强悍，正手位正手的强化，当然也包括从来都是杀手锏的反手连续压制弧圈球，最终小朱以四比二的比分战胜陈梦，也是战胜了三大赛经历中的第一个队友。
这么一长段前情介绍，为的是说明一下，来到半决赛的刘诗雯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我们熟悉的少年老成、温和保守、被小枣大赛三连杀的朱雨玲，而是在低谷中挣扎数月又孤身一人被逼至绝境，一步步手刃队友杀回来的，带着新的技术和凶狠心态的，不曾出现过的小朱。（或者可以说是家猪在被隼爷无奈放养后成为了野猪？）
2013、2015两届世乒赛，小朱均以1-4不敌小枣，2014亚运会更是被0-4横扫，被拉上解说席的吃瓜陈梦发出两点感慨：“小朱可真够能扛的”“大赛里有个好的正手太重要了”。现在的小朱正手虽未补全，但在下手坚决的情况下正手位正手已经有足够的杀伤力，配合增加的体能和依然能扛的缠功，相持转攻技术更加犀利，在八进四的激战中也已经打出了技术状态。在与小枣对阵的前六局打得坚决而冷静，死抓小枣反手吃节奏和把台空档大两个缺点，有机会就果断下手得分，没机会就慢慢缠住不使比分被拉大（有进步的前三板威胁性发挥了重要作用），即便被小枣上了手发力攻也是能扛一板是一板，就这样缠缠绵绵前六局打到三平，然后就是——宿命般的第七局。
这里不得不插播一个客观原因，由于小枣奥运会打的是团体，后来又遭遇禁赛，除了一个奥运后断训蜜汁状态的成公，小枣已经一年时间没有在国际赛场打过七局四胜的比赛了——比赛经验是个很朴实的东西，你最近打了就会有，即使是老将一段时间不碰也手生。不再占优的技术，几乎耗尽的体力，感到陌生的BO7，小枣露出了一丝疲惫迹象，而小朱在此时握拳一声怒吼，獠牙直锁七寸。
阻击了朱雨玲两届世乒赛的刘诗雯，在第三届倒在了她的拍下。朱雨玲从她的技改低谷期一步步杀到世乒赛女单决赛场，终究实现突破。
赛后采访里小朱表示：“前面两届世乒赛，都是输给了我的师姐刘诗雯，这场比赛的赛前目标是能拼到最后一分。”
在隼爷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掌上明珠长大了，真好，终于实现了成绩和心态两方面的突破，这对师徒没有彼此辜负，也终于为风雨飘摇的东京周期，贡献了一份力量。
不得不感慨隼爷的经验和小朱的悟性。小朱的几位师姐，王楠、张怡宁、李晓霞均经历过技术改造的低谷期，这段时间她们会见谁输谁极度挣扎，王楠、张怡宁的低谷期大约一年，而李晓霞用了一年多，小朱低谷了半年左右便初见成效。隼爷曾言，小朱是他见过的队员里最有悟性的一个，这眼神太刁钻。
技术改造尚未完成，小朱的球还是不够厚，决赛里遇到技术全面没有明显漏洞的丁宁时，打了两局精彩的球，牌面便被丁宁摸透，随后直接把手伸进兜里抢走了学费，以二比四告负。但成绩的突破足以证明技术改造的方向是对的，而且与小朱的性格特点相符合，可以踏踏实实走下去继续涨球啦。
所以李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教练呢？真正的爷们儿，不找事也不怕事。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他沉迷技术，培养的弟子撑起中国女乒半边天。而当风雨来袭，他撑起了整片天。
后记：
“诚然李指是一名极为优秀的教练，然而无论是运动员时代还是执教生涯里，他犯的错误、走的弯路、留下的遗憾，也并不比其他人更少一些。”
李指初入国家队时指导楠姐技改，那时楠姐逮谁输谁，李指都给输慌了，是时年十几岁的楠姐坚定地鼓励和安慰自己的教练，度过那段艰难时光；2001年和2003年张怡宁的失常，李指当时一点办法也没有，便只能“陪她熬着”，十年后回想都在遗憾；在晓霞进组的前几年李指未能准确把握她的性格，采取了和对待楠宁一样的比较耿直粗略的规划手段，给乖怂的霞妹儿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压力，霞妹儿仅有的发火记录便是对李指喊“我不是张怡宁”……
写作本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神化李指，尽管我的确仰慕他极深。他的错误、迷茫和遗憾，与他的专注、包容和在错误基础上不断总结进取，在这二十余年共同成就了他，也成就了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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