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仪:我一生最深刻的领悟是,绝不让儿子儿媳再经历父母的悲剧
张幼仪活了88岁,出生在大清王朝,成长在中华民国,后来移居香港和美国,婚后还出过国,足迹到过英国和德国等;离过一次婚,结过两次婚,生过两个孩子,二婚后还有继子女;裹过小脚,也穿过西服;读过圣人的教诲,也念过洋文……
要说人生经历的事,那实在是多。这样的一个女人,隔着几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人生领悟实在丰富,感慨何其多多!后人哀叹也好,同情也好,总有一种事后诸葛的味道。
对当事人来说,事情已经发生,后悔药吃的再多,也不顶用。对张幼仪来说,她最大的领悟就是,别让父母的悲剧再在自己儿子儿媳的身上发生。自己受尽命运的捉弄,为何不让下一代避免这样的命运呢?
张幼仪和儿子儿媳及孙辈们
一. 遵从人欲,给儿子婚姻伴侣的选择权
骨子里,张幼仪还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女人,渴望子嗣昌盛,盼望早日升级为奶奶,早日抱孙。儿子徐积锴17岁的时候,张幼仪就张罗着给儿子娶媳妇了。
那时还是三十年代,她对儿子的婚姻还是有话语权的。徐家祖上海宁巨富,徐积锴是徐家单传的孙子,多少名门富女想和徐家子孙结亲。
但在这个关口,张幼仪想起了自己的婚姻。那年她才15岁,还在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读书。突然被家里人从学校叫回来,告诉她书不用读了,给你找了一门亲事,嫁入海宁徐家做少奶奶。家长的话不容反驳,不容质疑。
张幼仪就这样嫁给徐志摩。本向往着夫妻举案齐眉的日子,没想到却被丈夫嫌弃。从婚后第一日起,一直被嫌弃到离婚那一日。
新婚期间,徐志摩宁可在院子里一连看几个小时的书,也不愿意抬头看她一眼。
他们的婚姻,始于父母之命,结束于双方自愿。彻头彻尾的悲剧,谁来为她的不幸负责呢?
张幼仪和徐志摩婚姻悲剧的一个最重要原因,是双方对婚姻伴侣都没有选择权。
张幼仪能理解家长们的初衷,但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另一个说一不二的家长。
于是张幼仪找来儿子,问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徐积锴说:“我只喜欢漂亮的姑娘。”
张幼仪心里咯咯噔噔。想当初丈夫徐志摩就是一个颜控。徐志摩喜欢的女人都是颜值过硬,风情万种的女子,如林徽因,陆小曼……尤其是间接导致徐志摩英年早逝的陆小曼,她可是人见人爱,男人心中的红玫瑰啊。
张幼仪不愿责备儿子这种”看颜值“的择偶观。她试着去理解儿子的想法。
古人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一个男子追求容颜美丽的女子,这本身没有错。人都有七情六欲,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并尽力去追求,为何要谴责呢?徐积锴喜欢漂亮的姑娘,有什么错呢?
当初她和徐志摩的婚姻,徐志摩一直嫌弃她容貌不出众,是带不出去的tu包子。虽然结为夫妻,但婚姻不谐,何苦呢?
如果公公徐申如当初能问儿子对婚姻伴侣的要求,并尽量遵循儿子的想法,那么她和徐志摩这一对冤家就不会互相折磨了。至少徐志摩得到他想要的妻子,一个人得到幸福,总比两个人都悲剧好多了。
违背自己的真心,和另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结婚才是虚伪和不道德的,也是不负责任的。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张幼仪支持儿子对自己婚姻伴侣的选择。
张幼仪通过麻将搭子的介绍,找到了这个叫张㯜文的姑娘。张幼仪一见张㯜文,就被姑娘靓丽的容貌所折服。经过交谈,姑娘教养也不差。
张幼仪把关之后,把张㯜文介绍给儿子。后面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俩人情投意合,很快结婚。徐积锴得到美人满心欢喜,张㯜文嫁给世家子弟幸福满满。
张㯜文
二. 协助儿媳弥补自己的不足,把她送到和儿子一样的高度
儿子和媳妇琴瑟和谐,接连生下几个孩子,升级为奶奶的张幼仪幸福感满满。但这种建立在“男性爱慕女性容貌”基础上的婚姻,隐藏着巨大的危机,这一点张幼仪很清楚。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当容貌不再了,儿子和儿媳妇的婚姻还稳固吗?张幼仪太懂了。即使美貌惊人如陆小曼,容颜也会在婚姻的鸡毛蒜皮中渐渐褪色。
如果一个在前行,一个原地不动,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儿媳的不足之处是文化水平低。
张㯜文是一个家庭主妇,徐积锴在交通大学念土木工程,是一个高材生。这多么像当初的自己和徐志摩啊!
婚后张幼仪在家侍奉公婆,为徐家生下长孙。但徐志摩一直在国外读书。他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转到英国伦敦大学,不久后又去了剑桥大学。
1920年,公公安排她去英国照顾丈夫的生活。徐志摩在法国马赛港接到她,带着她回到伦敦,不久后他们又搬到剑桥大学附近的沙世顿小镇。于是张幼仪的主妇生涯,从海宁的徐家大宅延续到沙世顿的出租屋。
洗衣服,做饭,打扫屋子,买东西,精打细算怎么用徐申如寄来的300块过日子......这是她主妇生涯的日常。但丈夫并不会感激一个家庭主妇的付出。
徐志摩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高谈阔论,但张幼仪永远插不上话。一方面是徐志摩从不理会她,另一方面是她确实也不懂人家谈的是什么。
能和徐志摩们谈上话的是林徽因之类的女人,她早就知道了。作为女主人,这种尴尬和羞辱的滋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张幼仪和徐志摩婚姻悲剧的原因之一,是一个站的太高,一个站的太低。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张幼仪不希望有一日,儿子和儿媳之间的新鲜感褪去之后,俩人因为学识的高度差而婚姻破裂,家庭破碎,孙子孙女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
张幼仪决定协助儿媳妇弥补不足,把她送到儿子的高度。
徐积锴和妻子张㯜文
做徐家的儿媳妇,物质上是富足的。张㯜文已经满足于做主妇,但婆婆告诉她,要给她请家庭教师,教她英语,法语等文化知识的时候,张㯜文起初还有些犹豫,因为走出舒适圈需要毅力。
张幼仪只好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张㯜文上了生动的一课。张㯜文感激不已:多少婆婆巴不得儿媳主妇生涯做到底,把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照顾的无微不至。而张幼仪却主动承担起照顾孙子的责任,让她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
“腹有诗书气自华”,有了学识的加持,张㯜文彻底断绝了徐积锴日后嫌弃她”tu包子“的可能性。儿子和儿媳妇之间恩爱异常,张幼仪功不可没。
1947年,徐积锴告知母亲,自己想去国外留学。张幼仪答应儿子的请求,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带着妻子张㯜文一起去留学。如果儿媳不去,那么儿子也不能去。
三. 帮儿媳,就是帮自己,徐家枝繁叶茂,是张幼仪的福报
徐积锴答应了母亲的要求,1947年12月,带着妻子张㯜文来到美国。
张幼仪不仅支持儿子进入哥伦比亚大学读商科,也支持儿媳借此好机会,申请学校读书。张㯜文在婆婆的建议下,进入特拉法根设计学院,攻读时装设计。
徐积锴一家人
张幼仪把照顾四个孙子孙女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也要支持儿媳在学业上精进。这样做,她有自己的道理。
去英国的时候,张幼仪只是一个中学辍学生。在沙世顿的小屋里,徐志摩突然离家多日不归。
她还在为丈夫的安危担心,突然徐志摩的好友来拜访,带给她丈夫要和她离婚的消息。张幼仪傻眼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的恐惧。
那时她身怀六甲,在英国举目无亲,无一技之长,突然被婚姻推到围墙外,独自面对凄风苦雨,内心惶惶不已,不知道出路在哪里,眼前漆黑一片。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张幼仪一生中最无助的日子。把她从惊慌恐惧中拯救出来的,除了她的哥哥张君劢之外,还有她的一个选择。
张幼仪去巴黎投靠二哥张君劢,生下第二个儿子徐德生,七弟也来照顾她。
但她是”被休“的女人,这种道德感一直在折磨着张幼仪。她更不敢回国,怕给家族名誉带来损害。无奈之下,只好和哥哥们去了德国。
在德国,她请了家庭教师学习德语,后来又申请了一所师范学校,攻读幼儿教育专业。
张幼仪一边照顾儿子,一边学习。但命运并没有放过她。小儿子徐德生患了腹膜炎,医治无效早夭。
虽然失去儿子心里很痛,但张幼仪发现,她渐渐地不怕了。那种徐志摩和她离婚后的恐惧已经不再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tu包子了,学识和教育给了她力量。
1925年回国后,张幼仪已经能坦然面对社会对她这个“民国第一个被离婚”的女人投过来的流言蜚语。
她知道,德国求学的经历不仅仅是拿到一个学位这么简单的事,而是这段求学经历给了她坚强的意志力。
张幼仪最大的善是能推己及人。虽然儿媳不是女儿,但她愿意儿媳也能拥有这样的学识,当有一日遭遇人生波折,命运翻船时,能摆正方向,把握住方向盘,不至于走到困境。
这也是她支持儿媳继续深造的另一个原因。她自己的人生走了弯路,下一代们要绕开才好。
张㯜文也没有辜负婆婆的支持,她拿到学位,成为一位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
张㯜文和婆婆一样,从家庭主妇,蜕变为事业有成的独立女性。
张幼仪太明白一个独立坚强的女性,对维持一个家庭的幸福,是何等的重要。
徐志摩和陆小曼再婚后,反而和她熟络起来。陆小曼挥霍无度,小家庭的日子越过越落魄,偶尔徐志摩还来跟她借钱维持家庭开支。
有次张幼仪甚至看见徐志摩穿着的裤子居然破了个洞。虽然已经离婚,但看见儿子的父亲过成这样,张幼仪心里也不是滋味。
徐志摩过世后,陆小曼六神无主,拒绝去认领徐志摩的遗体。陆小曼的惊慌和无助,张幼仪也曾体会过。
但如今她已不同。她是留洋读过书的人。学识让她脱胎换骨。
张幼仪妥帖安排了徐志摩的后事,安慰了锥心之痛的徐志摩父母,还担负起了照顾徐志摩遗孀的责任,每月给她寄生活费。
当回顾这一段经历时,张幼仪明白,一个坚强和自立的女人,是一个家庭的主心骨。
所以张幼仪要把儿媳张㯜文培养成一个坚强和自立的女性。人生路漫漫,如果命运翻转,张幼仪希望儿媳张㯜文是徐家这条船的掌舵人。
张幼仪做了所有她可以做的,来保证儿子和儿媳的家庭幸福。她和徐志摩命运中悲剧的部分,没有在下一代身上延续。不得不说,她是一个聪明睿智的女子,她痛彻心扉的领悟,给徐家带来的是枝繁叶茂和子孙后代的福泽连绵。
长孙徐善曾耶鲁大学毕业,从事商业;长孙女徐琦拥有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在华尔街从事金融行业;二孙女徐放毕业于普拉特学院,从事设计,教育和慈善事业;三孙女徐行是南加州大学的博士,也在教育领域工作。
张幼仪和孙辈们
命运经常跟人开玩笑。世界上最悲剧的事情是,把自己的悲剧延续到下一代身上,处在一个怪圈里走不出来。幸好张幼仪这样的聪慧女子,从自己的切身之痛领悟出大道理,让儿子儿媳不再重蹈覆辙,命运也给了她满满的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