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场刊最高分电影《燃烧》究竟讲了什么?
《燃烧》的故事从表面来看不难理解,男主角李钟秀怀疑富二代本杀了他心爱的女孩沈海美,遂杀死本来作为报复。
然而,观众的疑惑点在于影片是通过男主角钟秀的主观视角来叙述的,男主意识以外的所有客观情节都被导演李沧东故意隐藏,这使得观众无法站在全知的角度去审视故事脉络,只能从钟秀主观所知的凌乱线索中去推断真相。
这种带有强烈悬疑风格的叙事角度,使得电影的情节看起来亦真亦幻,也由此引发出关于谋杀是否存在?猫是否存在?井是否存在?等一系列疑问。
而这些疑问其实都源自女主角海美,因此理解了海美这个角色,就能解开电影中绝大多数的谜团。
影片中,海美第一次出场就和男主讨论起了一个高深的哲学话。
海美说,在非洲有一群伟大的饥饿者,他们在寻找生存的意义。
“我们为何而活?活的意义又何在?”
海美对这些“饥饿者”抱有着很大的好奇心,因为她的心底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这种疑惑一方面可能源自于她本身就是一个有思想深度的女孩,而另一方面则是现实生活的残酷迫使她去思考这个问题。
在影片后面的剧情中,我们或多或少的会知道些海美的生活状况,她工作辛苦但赚的很少,外面欠着债务,家人又不接纳她。
经济困境和情感疏离的双重压力很可能使得孤独无助的海美觉得生命失去了意义,因而她需要去寻找“意义”,她需要那趟非洲旅行,需要去感受那些“伟大饥饿者”的所思所想,以使自己继续鼓起勇气重新面对生活中的痛苦。
“哑剧”同样是海美对抗生活痛苦的一种方式。影片中她曾以橘子为例,向钟秀解释哑剧的意义。
海美的这段话的核心是:橘子作为客体是否存在并不重要,只要在这一刻我想吃橘子的主观欲望真实存在,那么我便能以“哑剧”的形式认为橘子存在。
笛卡尔有句关于证明自我存在的名言:我思故我在。海美大概是将一理论由己推彼,得出“我思故彼在”!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猫是否存在?井是否存在?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猫和井在角色的主观欲望中是否存在!
一、猫
海美说:她收养了一只叫“锅炉”的流浪猫。这只猫被人抛弃,孤苦无依。
这只猫的命运似乎和海美同病相怜,它自然能成为海美化解孤独、分担痛苦的伙伴。
然而,现实则是公寓内不允许养猫,可海美却有着需要一只猫来陪伴的强烈欲望,这种欲望很可能化作了“我思故彼在”的形式,让“猫”活在了生活的哑剧中。
而钟秀同样认为海美养了一只“猫”,但他的欲望出发点不在于需要猫来陪伴,而是可以借着喂猫的机会去海美的家中,再次感受海美带给他的温存,所以钟秀每次去喂猫却猫时,观众没有看到没猫,只看到他站在窗前重温某种“快感”。
至于后来在“本”家里出现的猫,的确是一只客观存在的猫,然而“此猫可能非彼猫”。
这时的钟秀内心急于证明本是杀害海美的凶手,因为他有这种想要做判断的欲望,所以他趋向于将眼前的猫认做是“锅炉”。
由猫是否存在的问题,可以看出电影所隐藏的一个主题,我们认为的“真实”未必就是真实,只是我们内心想要的“真实”。
正如我们当前讨论的这部电影,或许导演李沧东根本没有为影片中的疑团准备一个标准答案,“电影中一切是否是真实”,只是看当下观众的内心需要哪个答案。
二、井
从影片中截取的海美谈“井”的这一段话可以看出,这口“井”并不是女主角要谈的重点,她欲望中需要的不是一口井,而是把她从井中救出的人。
那海美说掉进井里的目的何在?为何钟秀会不记得这件事?因为海美的这句话可能是一种暗指。
暗指她此前的生活就好像掉进井里一样,孤独无助,而恰在此时钟秀出现,帮她从孤独中解脱出来。
海美起初需要钟秀,就像她需要那只“猫”一样。
不同的是,“猫”源自于哑剧式的想象,钟秀是现实中存在的。且钟秀同样是被社会边缘化的孤独者,他或许未必懂海美的思想,但他善于聆听。
非洲旅行让海美探寻到生活的意义,这意义就在饥饿的非洲人的舞蹈中。
跳舞的非洲人在生理上是饥饿的,但伴随着舞蹈他们却能逐渐摆脱现实的痛苦,变成思考生命的“伟大饥饿者”,在那一刻他们感受到的不再是饥饿,而是生命的鼓点和节奏。
无论生活多么糟糕,它总会有好的一面,这就是海美从中感受到的。在钟秀家中的即兴起舞也正是海美对生命的礼赞。
当然,海美的生活的意义不可能只在舞蹈中。她需要的钟秀的爱,只有爱情可以帮她找回生活的意义。
然而此时本的出现让钟秀感受到了残酷的阶级差距,这也让他在海美面前因自卑而心生退缩,后来海美关于“落井”的那番话,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可惜钟秀却没有领会其中的爱意。
海美失踪后,钟秀一直执着于寻找“井”,但他并不知道其实“井”就是海美的孤独啊!
他向里长打听、向海美的家人打听、向忽然出现的母亲打听,但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因为回答的那些人根本不关心“井”是否真的存在,他们只是从主观角度给出的一个模糊答案。
而钟秀内心希望得到的是“井”存在的答案,因为这样就意味着他小时候真的救过海美。
尽管他记忆中没有这件事,但他愿意相信那件事发生过,钟秀也学会了海美“我思故彼在”的哑剧。
当钟秀再次去到海美家中,躺在她曾躺过的床上,忘掉她不存在的事实,只是心里有着想和她温存的欲望时,海美便神奇的“出现”在他身边。
三、谋杀
海美是否被谋杀了?这个问题要从“本”这个角色来分析。
本和钟秀、海美这种被边缘化人物不同,他是一个处在社会食物链顶端的人。
本没有固定的工作,但却有着豪宅、豪车,有着开不完party,还有众多美女的投怀送抱。钟秀将他称为韩国的“盖茨比”。
本的阶层属性决定了他具有着超乎常人的骄傲和优越感,他所有的欲望不需要像边缘人那样靠“哑剧”的幻想来实现。
可当所有欲望都能轻易实现时,生活反而显得无聊,所以本需要更刺激的活动来发泄心中的无聊,满足物质无法填满的欲壑,这便是烧“塑料大棚”。
当然,本说的”塑料大棚“同样是暗指,其实烧塑料大棚,就是杀死那些无辜的女孩。
本的“杀人欲望”和海美的“养猫欲望”本质上都是各自对生活现状的不满而引起的。
不同的是,海美是一个遵守规则的人,因为公寓有规定不允许养猫,所以他只能主观幻想“猫”的存在,而本的财富和社会地位促使他漠视规则,他不会去判断做一件事情的对与错,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使自己获得喜悦感。
更何况在本的眼里像海美这样无助的边缘化人物只是废弃的塑料大棚,他们就算死了,警察也不会关注。
本这个角色的存在突出了电影要探讨的另一个主题,社会阶层矛盾。
电影里的新闻节目曾谈到韩国目前不断上涨的失业问题,而钟秀、海美也都处于半失业状态;而另一面看似没有正经工作的本却有着花不完的钱,因此钟秀会感叹:韩国有太多像本一样的“盖茨比”了。
钟秀、海美这种边缘化的小人物和“盖茨比”们之间有着天然的阶层壁垒,正如钟秀在本的party上表现的那么格格不入一样。
盖茨比们享受着社会上的绝大多数资源和财富,而钟秀、海美却像废弃的塑料大棚般无人在意,财富与社会地位差距本就让两个阶层的人之间潜藏着矛盾,而当盖茨比们为了一时的兴致要烧掉“塑料大棚”时,潜在的矛盾自然会爆发为熊熊燃烧的怒火。
由阶层矛盾而衍变为可能的阶层冲突,这是电影意在表现的社会问题。
四、结局
影片结尾钟秀杀死了本,关于这个结局有值得玩味的地方。
在钟秀决定杀人之前,他曾去到海美的公寓,以“我思故彼在”的方式幻想着海美的温存。
这一段幻想过后,一直想要写小说却没有灵感的钟秀突然开始了码字。
这个特意强调的镜头,似乎是在暗示此后的杀人都是钟秀小说的情节,钟秀是继续以“我思故彼在”的方式,将报仇的欲望借小说创作来实现。
当然,这只是关于结局的一种推测,而我更愿意相信钟秀确实杀死了本。
此前,钟秀曾提到过他的父亲有情绪控制障碍,心中总是堆满了愤怒。
父亲这个角色其实就是钟秀的“倒影”,当有一天钟秀无法压抑愤怒时,也会像父亲一样爆发……
“愤怒”是电影着重要表现的一种情绪,导演借李钟秀这个角色来表现社会边缘人物的生活状态,以及他们普遍存在的焦虑情绪。
这种焦虑源自社会阶层固化带来的贫富差距不断扩大,来源于个体对自我定位的迷茫,更来源于他们的困境得不到政府或社会的关注。
这种焦虑起初可以被压制,而当他们的尊严、甚至唯有的所爱也要被剥夺的时候,压抑的情绪自然会爆发为愤怒。
因此结局钟秀的杀人、烧尸符合故事的铺垫,也符合这个角色的人设。
燃烧可以将一切化为灰烬,钟秀烧掉的不单是本的尸体,还有他内心压抑已久的愤怒情绪。
讽刺的是,一贯以烧人为乐的本,最终也在愤怒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借用一句从美剧来学来的莎士比亚名言:
“狂暴的欢愉必有狂暴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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