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影视专题（一），脆生生的《青木瓜之味》

对于做菜，梅没有一丝不耐烦，学过几次就希望能独立掌勺了。

童年记忆大概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段落之一，因为懵懂无知而快乐，专注于细微渺小处，却能自得其乐，沉浸于自己想象中的世界。

02/女性

我跛出院子的时候，它跟着
我们走过菜园，走过田埂，向北，去外婆家

我跌倒在田沟里，它摇着尾巴
我伸手过去，她把我手上的血舔干净

他喝醉了酒，他说在北京有一个女人
比我好看。没有活路的时候，他们就去跳舞
他喜欢跳舞的女人
喜欢看她们的屁股摇来摇去
他说，她们会叫床，声音好听。不像我一声不吭
还总是蒙着脸

我一声不吭地吃饭
喊“小巫 小巫”把一些肉块丢给它
它摇着尾巴，快乐地叫着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
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
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

我们走到了外婆屋后
才想起，她已经死去多年

——余秀华《我养的狗，叫小巫》

从老佣人的碎碎念中，我们得知，这家的女主人生活得并不幸福，独自经营布店，操持一家人的生活。

丈夫是一位民间音乐家，说好听点是沉迷艺术，正常说就是对家事毫不关心，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常常带着家中所有的财产不辞而别，出去花天酒地找别的女人，钱花光了再回来。

家里还有位老太太，常年待在楼上诵经念佛。

她生下儿子后，丈夫就死了。有位老阿公一直爱慕着她，跟着她搬家，但在父权枷锁的禁锢下，她不肯也不敢和阿公在一起。当孙女阿桃生病去世，她便再不下楼，再也不和阿公见面。

当她儿子最后一次卷款离家出走，她完全怪罪于儿媳：

习惯性携款落跑的老爷回来了，但是奄奄一息，最终不治身亡。

10年后，太太成了老太太，搬去了楼上。

那个曾经握着太太的手安慰，疼惜自己母亲命运的人，如今却仿佛在复刻父亲的行径：娶了媳妇，着迷音乐，不问家事。

温婉卑微的女人，脑子里浮出余秀华的那首诗。外婆的命运循环，挣不脱宿命的感受如出一辙。

03/爱情

就算将来研究最终表明，爱这种感觉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我也依然要赞美爱这样一种心理过程。——李银河

梅是特别的存在，地位卑微的她没有自怨自艾，始终沉默地做饭拖地擦桌子，用眼睛观察身边一切美好的事物。

这天，得知自己爱慕的人——主人家儿子的朋友阿权要来做客，她的眼睛更亮了，穿起鲜亮的衣服，梳上时兴的发型。

端着饭菜低头款款走向宴会桌，偷瞄一眼，再迅速低头，嘴角不自觉浮上笑意。少女情怀总是诗。

10年过去了，梅变得成熟，是一位带着东方韵味的女子（我还是更喜欢少女时期的梅）。

因为主人家生意不好，于是让梅改去家境优渥的阿权家做帮佣。

太太极为不舍，她已经把梅当成女儿看待了，她伤心地将为阿桃准备的嫁衣送给她。

梅来到了心上人阿权的家，但是阿权已经有未婚妻了，一位接受新式教育、行为大胆的姑娘，她常常挑逗阿权。

行事作风看起来是这位姑娘另一个极端，温婉的梅依然沉静地照顾着阿权的衣食寝居。

不过，一管未婚妻遗落在床上的口红，激起了梅内心小小的波澜。

某天阿权不在家，梅换上了太太送的红嫁衣，腰段婀娜，拿来那管口红，对着镜子涂抹，安静的画面，却让人心惊肉跳。

一丝一缕的红慢慢爬上梅的唇、梅的心。接着，情感的转折，阿权回来了……

阿权看到了惊心动魄的梅，那张脸似乎和自己笔下女子的轮廓重合在一起了。

关于女子轮廓和画作，张爱玲在短篇小说《年轻的时候》有这样的描写：

潘汝良读书，有个坏脾气，手里握着铅笔，不肯闲着，老是在书头上画小人。他对于图画没有研究过，也不甚感兴趣，可是铅笔一着纸，一弯一弯的，不由自主就勾出一个人脸的侧影，永远是那一个脸，而且永远是向左。……


上半身的影子恰巧落在报纸上。她皱皱眉毛，扭过身去凑那灯光。她的脸这一偏过去，汝良突然吃了一惊，她的侧面就是他从小东涂西抹画到现在的唯一的侧面，错不了，从额角到下巴那条线。……他从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喜悦，仿佛这个人整个是他手里创造出来的。她是他的，他对于她，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因为她是他的一部分。仿佛他只消走过去说一声：“原来是你！你是我的，你不知道么？”

后来的故事，主角光环强大，阿权摸进了梅的房间，在未婚妻和梅之间，选择了梅。

教她读书写字……

结尾，怀着孕的梅躺在藤椅上看书。

旁边干干脆脆切成两半的青木瓜，瓜熟蒂落，籽粒饱满。

总体来看，影片情节简单，主要可以根据梅的成长，分为两部分，前部分在太太家，后部分在阿权家。

剧情一般，甚至有评论说成年梅像个傻子过于木讷。但是在二战背景下，电影对时代、对人的刻画很有深意，暗流涌动：

传统文化里女性的宿命感，父权的压迫，男性对家庭责任的缺席，旧时代传统女性“梅”和西方文化传入新式教育下女性“阿权未婚妻”间的冲突。

同时，《青木瓜之味》也是艺术片的佳作，光影、构图、颜色、音乐；宵禁、拨弦、蝉鸣、德彪西《月光曲》，都处理或融合得精妙。

作品出自法籍越南裔导演、编剧陈英雄，该片摘走第4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摄影机奖和第19届法国电影凯撒奖最佳最佳处女作奖，并获第6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蜚声国际。

电影中成年梅的扮演者是导演陈英雄的妻子：越南女演员陈女燕溪。她出演了几乎所有陈英雄导演的影片。主打清新、隐忍的东方女性气质和形象。

贾樟柯的电影也是几乎都让妻子赵涛出演女主角，电影、女人，大概都是导演审美偏好的体现吧。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适合夏日口味的“青木瓜”，快悠悠地观赏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