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语心中之二三事
落语起源于日本战国时代,当时称作“咄”,江户时代出现“落咄”、“落噺”、“落语”等叫法,训读都为おとしばなし,明治时代统一为“落语”,改音读 らくご。以此为业者,本叫“咄家”或“噺家”(はなしか),亦改称落语家。
落语家的等级,从低到高分为:见习前座、前座(ぜんざ)、二段目(二つ目)、真打(しんうち,能攒底的角儿)、人间国宝(相当于中国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江户时代早期,“落语始祖”、曾为丰臣秀吉御伽众的净土宗僧人安乐庵策传编写了笑话集《醒睡笑》,此前还有编者不明的《戏言养气集》、《昨今物语》等笑话集流传,此类统称“咄本”,以这些素材为基础,诞生了如今还在表演的《子ほめ》、《牛ほめ》、《唐茄子屋政谈》等古典落语。
宽文至元禄年间(1661-1704),原在日莲宗担任说教僧的露之(の)五郎兵卫于京都祇园、北野天满宫外的市集(盛り場,类似于北京天桥)率先表演“街头落语”(辻咄/噺,中国曲艺界俗称“撂地”),此为上方落语之祖。此后江户的鹿野武左卫门(江户落语之祖)、大阪的米泽彦八纷纷效法,成为与安土桃山时代御伽众不同的,以庶民为观众的首批职业落语家。
表演落语的场所称“寄席”,其雏形为噺家在自宅、寺院或茶馆举办的“咄之会”。当时京都与大阪的上方落语以辻噺为主,而江户则多为在剧场、澡堂、酒会上表演的“座敷噺”。不过当今形态的常设寄席始于1798年(宽政十年)6月,大阪噺家冈本万作来到东京后在神田、丰岛的藁店开设的以“頓作軽口噺(とんさくかるくちばなし)”为名的落语表演。而初代三笑亭可乐在下谷柳町的稻荷神社内也开设寄席与其打擂台,这是最初的落语寄席公演(興行)。
19世纪落语盛极一时,诞生了初代三游亭圆生、初代船游亭扇桥(擅音曲噺)、初代林屋正藏(擅怪谈噺)等大名迹。文政年间(1818-30年)江户城的寄席数达到125家之多,表演分昼席、夜席,每日交替不断。1841年幕府首席老中水野忠邦启动天保改革,推出《风俗取缔令》,打击奢靡之风与娱乐性消费,寄席数一时从200家以上骤减至15家,演出名目也被限制为神道讲释、心学、军书讲谈、昔咄等4类。但不久改革受挫,水野黯然下台,江户的民间娱乐业再度繁荣。据《大江户都会荒增勘定》载,当时江户城内军谈寄席有220家、落语寄席172家,总400家寄席每天平均有100人入场,1日的收入高达300两之多(一两相当于一石,一年有10万石的收入,与大大名的石高相当,名副其实得富可敌国了)。
进入明治时代,洋务兴起,作为传统文化的落语遭遇逆风。第二代三游亭圆生弟子三游亭圆朝通过大量的新创作成为落语的中兴之祖,被后世尊为“落语之神”,此大名迹除了同为落语大师的初代三游亭圆右袭名失败后(在病榻上袭名,一个月后即去世,未以圆朝之名有公开的活动或表演,所以被称为“幻之二代目”),空档至今,后辈弟子均不敢与已成为行业神话的大前辈比肩。在圆朝的带动下,落语界新人辈出,初代三游亭圆游、初代三游亭万橘、第四代立川谈志、第四代橘家圆太郎并立为“四大天王”。
1876年开始,东京都开始对落语家发放执照(鑑札)并抽取税金。以三游亭圆朝(三游派)、第三代丽丽亭柳桥(柳派)、第六代桂文治(江户桂派)这三大头牌名角为中心,落语家组成了名为“落语睦连”的行业组织,三人同为会长(頭取),每月轮流负责。1884年(明治17)所刊发的《东京案内》记载当时都内寄席数共87家。
东京落语主要有“柳派”和“三游派”两大派阀。柳派始祖为初代丽丽亭柳桥,三游派始祖是初代三游亭圆生。江户末期明治初年,以初代谈洲楼燕枝(前名柳亭燕枝)为中心的柳派占压倒优势,而三游派出了一个三游亭圆朝后,两者开始分庭抗礼,自1888年后正式建立了每5日的寄席演出,两家各占一半的制度。初代丽丽亭柳桥虽是人情噺的大家,但后世柳家以滑稽噺见长,而三游派反而主要擅长人情噺。
初代燕枝去世后,第二代禽语楼小先生(小さん)成为柳派中心,柳家小先生后来也成为柳派的代表性名迹。其他柳派名家还有第三代春风亭柳枝、第三代丽丽亭柳桥、第四代柳亭左乐、第三代柳亭燕路、第四代桂文乐、第二代古今亭今辅等。初代三游亭圆生门下有初代立花屋圆藏(后来成为第二代三游亭圆生)、初代古今亭志ん生、初代金原亭马生、初代司马龙等名弟子,除立花屋圆藏继承名迹外,初代志ん生、初代马生、初代龙生都独立了出去,初代马生开创了“马派”,初代龙生开创了“司马派”。明治时代的三游派以圆朝为核心,第二代三游亭圆橘、第四代三游亭圆生为正统派。1911年10月初代桂小南、第三代三游亭圆橘、第二代月の家圆镜(此后的第三代三游亭圆游)脱离三游派成立分派,第4代橘家圆桥也一度独立,但后来都回归本派。
大正时代电影等新娱乐形式的出现进一步打击了落语演出,1917年(大正6年),柳派和三游派合并,第四代橘家圆藏、第一代三游亭圆右、第三代柳家小先生等名角联手创立“东京寄席演艺株式会社”,开始落实落语家月薪制。但对此不满的第五代柳亭左乐,与第四代春风亭柳枝一起另立“落语睦会”(三游柳连睦会),仍维持过去的工资制度。直到1923年关东大地震发生,以此为契机东京落语界再度联合成立“东京落语协会”,此为“落语协会”的前身,但1930年代第六代春风亭柳桥与柳家金语楼又裂门而出,成立“日本艺术协会”,此为今日“落语艺术协会”的前身。
广播的诞生(1925年)与电视的普及(20世纪50年代末)对落语的演出方式又带来新的冲击,但也开辟了更广阔的市场。战争年代东京落语界建“落语塚”,埋葬了五十三种落后于时代的演出脚本,落语家开始活跃在广播与电视之中,其担纲的电视综艺“笑点”至今仍在播出,但现场表演的寄席却日渐寥落,现东京都只剩上野、新宿、浅草、池袋各一座寄席,靠观光客维持经营。
落语界最初的“人间国宝”是“第五代柳家小先生”(1953年)。弟子有立川谈志和第十代柳家小三治等,其首创真打晋升考核制度,结果引发落语协会分裂。昭和53年(1978年)认为协会滥授真打资格的第六代三游亭圆生率三游系退出,成立“三游协会”,但翌年圆生急逝,“三游协会”解散,圆生的诸直系弟子回到协会,只有第五代三游亭圆乐一门未回归,另立如今的“圆乐一门会”。昭和57年,被真打晋升考核结果激怒的立川谈志也率弟子退出协会,创立“落语立川流”,实行家元制,自为第一代家元。
以落语家的人数而言,如今东京落语界四分天下,落语协会占据一半以上的江山,落语艺术协会约三成,立川流一成,圆乐一门会势力最弱,但一度主导了落语界最重要的“笑点”节目(第五代三游亭圆乐)。东京之外的大阪则有上方落语协会。亭号相当于落语家的流派及分流,江户落语,三游派有三游亭、古今亭,柳派有柳家、春风亭,三笑派有林家、三笑亭,上方落语则是桂一门与笑福亭一门。虽然袭名已代表了对艺术能力与地位的肯定,但同一亭号下的艺名仍有大、小之分,如江户落语中被视为掌门级别的最高名迹包括桂文治(江户桂派)、古今亭志ん生、三笑亭可乐、三游亭圆生、春风亭柳枝、林家正藏、柳家小先生,上方落语的大名迹有桂文枝、笑福亭松鹤、林家染丸。
自1979年三游亭圆生去世后,此大名迹空闲达四十多年之久。2008年第五代三游亭圆乐公开宣布由弟子三游亭凤乐(是年62岁)袭名第七代圆生,但09年其去世后,圆生的直系弟子圆丈、圆窗(也是凤乐的师叔)出面反对。为此还举办了“圆生争夺杯落语会”,但最后仍不了了之。2015年名声鹊起的第六代三游亭圆乐有意加入战团,2021年公开宣告准备袭名三游系内这个最大的名迹,以他的声望本是有可能如愿的,奈何此时他已病入膏肓,今年9月30日72岁因肺病去世,反又空出了一个新的大名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