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提刑官》:一个人的乾坤
“别说一个宋慈,就是十个八个,也休想把这浑浊的世道变得天朗水清”
剧中昏官吴淼水因恶意误判,被宋慈两次罢官后,说出了同样的话,同样地靠贿赂上级三番重返官场。
剧中的每一件案子,每一个案犯,每一个结果,居然都能联系到现实。虽不关己,却能让有心者深思——这人间,并非人尽和安。
滥用私刑,严刑逼供,这一恶行从古沿用至今。而昏官为了贪功受褒,无辜的人却要付出性命,以至执法犯法。
我想起2014年国家大规模平反冤假错案期间,得以昭雪的两件案子:一为“呼格吉勒图案”,二为“聂树斌案”。
时值九十年代开展“严打”,这两位连鸡都不敢杀的青年分别被认定为杀人凶手,前者在证据不足,后者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被执法者屈打成招。生不如死,只得认罪。
两人被匆忙枪决,案件侦办者们也都受到了嘉奖记功。但几年后真凶伏法,非但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还冤死者以清白,甚至一压再压,死者父母状告九年才得以沉冤昭雪。
人命关天,可当年那些没有基本刑侦能力的执法者,除了记过之外,居然无人有引咎辞职的觉悟。好在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案件主要负责人经审判后获刑18年。
冤假错案的责任追究,是为了避免今后再发生这样的悲剧,国家将案情公之于民众,这证明我们的法律是在不断完善,不断进步的。
如《洗冤集录》中所述:刑狱之事莫重于大辟,凡定大辟之罪,不能不慎之又慎,案情证理不做到滴水不漏,不足以定人命之案。
剧中宋慈之父给了其子最终亦是最重要的人生教诲——意识不到人命和公正的重要性,就不要涉足刑狱,误判命案,亦是徒增冤魂。
剧中有一案,是强盗深夜入室行凶,被屋主反杀。案件经宋慈查明,全村老少却集体下跪求情,只因反杀者为人热心忠厚,帮扶乡里,爱人者自当人尽爱之。
面对这一幕,提刑官大人突然开怀大笑,说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地判过案件了,因为以往是无辜者受害,而这次却是十恶不赦的恶徒,若不是反杀,惨死的又会是无辜之人,他不但杀人无罪,而且杀贼有功,理应嘉奖!
这一案,与2018年轰动全国的“昆山龙哥案”简直如出一辙,黑道人渣醉酒开车抢道,对电动车主无故拳打脚踢,施以淫威,并返回车内取出砍刀伤人,后砍刀脱手,被受害人夺刀反杀......恶人身死人手为天下笑,受害者也被判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回想剧中,大小官员无一不是身着华服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只有宋慈等少数廉洁奉公的官员,终年素服粗衣,也只有他们,才真正心系百姓。
以前我想,一个人不做坏事,便没有把柄,如此就能身正不怕影斜。可剧情发展到宋慈追查失踪的十万两响银的线索时, 才发觉自己的想法多么幼稚: 此举触动了京城内几乎所有高官的利益,他被伪证诬陷而入狱。此前,朝臣为了私欲竟诬陷忠良通敌叛国,值此内忧外患之际,居然冠之以所谓官场的“中庸之道”自我标榜,还在做些毫无意义的窝里斗。
一直在提携和关护他的岳父告诫他:
“有的案子要适可而止,不然会自陷泥潭,这比查案本身更重要,你懂吗?”
“不懂”宋慈回答。
不是不懂,是不想懂。
很多人都说,宋慈不懂做官的智慧,宋慈不爱财不代表天下官员都不爱财。我却想说,这些看法足以说明自身早已成为了一些思维的俘虏。
宋慈问:“他们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拿着丰厚的俸禄,还住着深宅大院,他们还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这一问,也是千百年来寻常百姓想问的问题。答案很简单,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能力越大,未必意识到责任越大。
早先岳父送给他一个不倒翁,意欲让女婿早日参透“为官之道”,哪知最后因弄权谋私而身败名裂,还乡途中,看着那个不倒翁苦笑慨叹——人在高位,更不能弄权耍奸,否则就会遗恨终身。
现实又何尝不是这样?受人敬仰的,始终是那些不管再苦再难依然坚守内心道义的人,俯仰无愧于天地,清清正正做人,褒贬自有春秋。
然而这一点,明白得太晚了,漫漫人生路,多少人死在了这权财色利上。
宋慈收集到的八大箱罪证被宋皇付之一炬,这一把火,也烧了宋慈毕生的理想,和那目睹官场腐败透顶后尚存的心劲。贪官们的性命自此保全,权贵们的罪行也从此消失......看来,绝对的正义代价太大。正如《建国大业》中蒋介石对蒋经国所说:“反腐,亡党;不反腐,亡国!”
宋慈叠好官服,收好官印,辞去官职,走出任职几十年的提刑司。话别成败,话别是非对错,话别一生的执着。
读《贞观政要》时很是感动,唐太宗上下群臣齐心协力,治国安民,勤俭廉明。身为皇帝,却惜十家资产不舍造暖阁养病,作为重臣,个个俭朴躬行,有的大臣家贫到连上房都没有,整日吃咸菜。 太平盛世的理想国,不是这样创造的吗?
南宋王朝苟且偷安,已经是内忧外患岌岌可危,腐败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单凭大宋提刑官他一己之力,纵然有心抓贼,也已无力回天。
宋慈是个悲剧性的人物,也正是这种从不妥协的人物,让我们明白这样的英雄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或缺的。他们大多都以失败收场,百姓却为这些为民请命的人建祠堂、造神像,世世代代供奉,往事任人传颂,这身前身后之名,与受尽百姓唾骂的奸佞馋臣相较,谁才是最有智慧的人?
最后宋慈在父亲墓前烧毁毕生心血《洗冤集录》,说道:“孩儿已是疲惫不堪,若要世道清明,除恶扬善,单凭我等仗义执法,追凶审案,是于事无济的,我本想把此书留给后人,洗冤禁暴,保得大宋江山……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大宋这半壁江山,不会太久了”
回想王安石变法权臣阻挠后失败,理想破灭加之心灰意冷的他大概是预感到了什么,骑着毛驴归隐山野。40年后,金兵南下,昏庸的北宋王朝覆灭。宋慈辞官还乡短短30年,蒙古南下,踏平了同样昏聩的南宋小国。
悲剧式结尾比大团圆结局更能让人有至深的感悟,无论剧情或是现实。此时再听片尾曲《满江红》,怕更是回味无穷,思绪纷乱:
社稷安抚臣子心,长驱鬼魅不休战。
看斜阳,照大地阡陌,从头转。
从头转......